如果時光能夠倒回到那一天，我一定不會那樣做，我會抱著他喊一聲五哥。手裏的黃紙燒到了手，我吃疼的丟進盆裏：“這麼急就來收錢了？真有你的。”
    葬完了汾南伢，我拿出戚鬆齡留下的那個紅皮本子，一頁一頁認真看。那些打從開頭就跟著他的名字後麵，有的寫著陣亡，有的寫著傷殘退伍。
    汾南伢的名字還在上麵，我一筆一筆寫著陣亡二字，每一筆都寫得渾身無力。這是我第一次經曆這樣的事情，無法想像戚鬆齡每每書寫這些該是何種心情，那些兵那些同袍都是跟著他從北邊一直打著的兄弟，我甚至沒法相比。
    終於理解帝都淪陷後他拿著本子精神萎靡的原因了，無邊的愧疚巨大的悲痛一直壓在他心上，那一刻他走不出來又無人訴說。我們這群混蛋整天嬉笑打罵，他指望不上。
    看著看著我就笑了起來，最後笑得肚子抽筋直接倒在炕頭上哎喲。軍醫聽到響動進來，還以為我犯了急病，急得什麼似的。
    “集合，叫集合。”我抓著他搞弄我的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去，快去。”
    人本身也就十幾個，很快到齊，左一個右一個的找地方蹲著窩著靠著站著，我們的集合方式從來就是這樣，沒有什麼隊列。
    “誰叫母三叫，站出來。”我強忍住笑喊著讓我笑得發臆症的名字：“誰？”
    喊了半天也沒人理：“咦，怪事了……”我再看了看名冊，確定這名的主人留在墓裏沒跟戚鬆齡走：“母三叫——”我大吼一聲。
    軍醫永遠是最懂我那個，他走過來看了一眼：“母三樵，是哪個？”然後就對著我耳朵輕聲說：“你不能故意將人家名字用家鄉話念，這個字讀QIAO，不讀叫。”
    一個後生磨蹭著上前：“啥，小子原來不識字嘛。”
    母三樵祖籍龍江，那裏人姓氏特別，據說多是異族兒女。他的家族因生活所逼輾轉遷徙，最後定居北方。後來我們全都喊他三叫，他起初不理睬，終於抗不住大夥都那樣喊終於有一日被喊答應了。
    命令終於派下來了，刺殺搗國派往大正帝國的最高參謀長，這個家夥準備去汾南慰問將士順道沿途犒軍。據可靠情報，路過寶定時會在火車站會見寶定駐軍長官，而我們就在寶定火車站下手。
    刺殺任務的時間是26號黃昏，距離跟軍醫父親見麵隻有32小時間隔。從寶定趕去見麵地點直線路程需要18小時，可我們不能走直線，那樣會遇到無數搗軍。
    改變見麵地點已經不現實了，小平老板那邊絕對沒這個時間安排。唯一最節約時間又能少遭遇島賊線路，隻能是完成任務後穿過我逃亡的那條路，然後奔赴約定地點。
    其實，那也是一條極度危險的道路。戚鬆齡在的時候，我們在那條道上打過無數次伏擊，搗軍沿途添設了許多關卡和哨所。這一路太難走，但機會錯過，軍醫與他的家人恐怕今生難得一見。
    兵荒馬亂的年月，穿越半個帝國的喬遷，從南到北誰也不知路上會遭遇什麼事。止不定走到某處就無法前行然後停留下來了，疾病饑餓都是小問題，若是災難的名字叫島賊，對於一家老小就等於送命。
    我跟老板商討過去留的問題，老板知道的信息是大都方麵的營救計劃截止到安全到達大都。至於遙遠的將來那的確不是一個政府該考慮的，動用情報處的力量營救老宋先生，我跟軍醫已經謝天謝地了。
    於是我決定讓老宋先生一旦離開百平，就直奔中都投奔我父。（中都與大都距離300多公裏，並不遙遠。）
    就算政府需要借老宋先生做一些光麵堂皇的文章，在中都也是可以的，再說有我父親在後麵支持隻會事半功倍。畢竟我的老父親在文人那個酸氣衝天的圈子裏，尚算有些地位。
    見麵那天我會寫封家書，叮囑父親妥善將軍醫一家安頓下來，以便今後家人重逢。
    茫茫人海我們隻是滄海一粟，投進時代的洪流中浪潮一推便淹沒了。我跟軍醫將來若是撤離死人墓，偌大一個帝國到哪裏去找親人。我已經不再期望光複，隻盼著早一天與家人團聚，與軍醫生死係在一塊。
    計劃與線路敲定了，這次跟打定州一樣全體出動，隻留小寡婦看門。出發前，背著軍醫我召集大夥叮囑了一遍：“都記住了，刺殺任務完成後就是軍醫的探親任務，無論如何必須將軍醫送到會麵地點，都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