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被我逗得沒話反駁，我徹底快活了。快活的不僅僅是我的身心，還有我那條總愛糟賤人的爛舌頭。
    歲月象一條大河，滾滾向著一個方向流去，在流淌的時光中我們遺留下無盡的歡聲笑語，我的祝福，無盡的愛意。這樣的年代我們風霜而過，誰都盼望將淒楚和悲切徹底忘懷。我快樂過！
    回到死人墓的第二天，我接到一份電文：汾南淪陷，第十九路軍與敵軍激戰四十餘日全體將士血戰殉國，無一生還。
    汾南伢殉國了！我的五哥成仁了！手裏的電文被一陣山風吹落，我坐在死人墓前的空地上捂麵而淚。
    軍醫拾起了電文，木然的說：“汾南沒了，五哥沒了，五——哥——沒了！”空蕩的回聲響徹在山林中，被山風一吹沒了，就好似汾南伢年輕的生命。
    張開我的手掌，上麵有未幹的淚水。多麼鮮活的生命啊，我甚至還記得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伢耶，總算打過仗咯。’
    後來我們逐漸知道汾南淪陷真相，原本計劃七天拿下汾南的搗軍遭到十九路軍的拚死抵抗，足足打了四十七天。整個十九路軍大半士兵都是汾南人，他們不能退，一旦退縮自己的家就沒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大都增派援軍，他們用生命等待著救援。
    士兵們不退縮他們的家人也不跑，軍民團結一心抵抗島賊，到最後軍長親自帶著警衛營上了，能抗槍的伢子和有氣力的婦女都上了戰場。
    會開槍的使槍，不會開槍的用石頭砸用刀砍，他們血戰不退，死死守著汾南城。可是汾南沒有等到援軍，直到最後一個伢子倒地援軍仍然未到。
    消耗了大半個縱隊兵力的搗軍，增派了一個縱隊的兵力終於拿下了汾南城。進城後，縱隊指揮官為泄憤下令火燒汾南城，大火足足燒了兩個月仍未熄滅，濃煙隔江可見，百姓死傷無數。
    戰爭勝利後，帝國財政空虛，沒有力量重建立汾南城。汾南在之後數十年都是一片廢墟，滿目焦土。
    後來，在那片廢墟上長出了青草蔓藤，再後來樹木多了，整個城市變成了一座山林。汾南這個地名從此消失了汾南人也成為了一個傳說。
    汾南伢——趙永生。活在這個世上有他不多，沒他不少，絕對翻不起大浪，小浪也基本沒他的份。就是這樣一個不會引起任何波瀾的伢子，他的父母在為他取名時應該希望能長生百歲吧，所以才叫永生。
    他生前總是讓我揍，怎麼揍都不還手，還笑咪咪的逗我。他死後不會在遇到我這樣一個混小子揍他了吧？我的五哥，你隻比我大那麼幾天而已，卻用你的笑容撐起了我的信心。
    當初若非他遞來的那個彈夾，我根本不敢奢望自己得到認可，我那麼慫甚至連槍都拿不穩。
    得知汾南詳細情形後，小寡婦居然拿出一套汾南伢的軍裝：“他們走得急雪又大衣服還晾著，發現的時候他們已經離開了。”她將軍裝送到我手裏：“我想著勝利了伢或許會回來，我，我就……”
    勝利了？會回來？我捧著幹淨的縫補過無數次的軍裝，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大半個帝國都被吃掉了，政府偏安一隅，還有勝利的那天嗎。
    撫摸著軍裝上縫補的針線，我突然意識到，這是五哥留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東西。睹物思人原本就該是這個意思，在經曆了無數兄弟罹難後，我，終於明白了。
    我和三哥情聖為汾南伢立了衣冠塚，後生們想來幫手，被老三連打帶罵攆了回去，我們堅持親力親為。墓碑上的字是軍醫寫的，不如戚鬆齡大氣，總比我的好。
    “你先去，我很快去陪你。”老三呆呆的說完，抹著淚回了。
    情聖跟小寡婦拖著手立了好久才說：“我們在一起了，哥兒幾個不齊全就沒辦喜事，今天把你嫂子領來就算見過小叔了。”
    軍醫隻喚了一聲五哥，就沒話了，眼淚汪汪幫我燒黃紙元寶。
    “你說他到底長啥樣兒？”我一邊燒一邊逼著自己笑：“整天嬉皮笑臉樂嗬嗬的，就沒瞧清楚那雙眼睛到底是單眼皮還是雙眼皮。”汾南伢愛笑，他走了也該是笑著的，所以我不哭。
    ‘小子，活著回來咯’耳朵邊突然響起我去南平溝時，他站在山坡上喊的話。那個時候我跌倒了，他著急忙慌的奔來問我摔哪了，我卻拿槍戳他趕他走。
    “你家被火燒了，這裏也算你的家，咱們喝過血酒生死兄弟。”我信誓旦旦的說：“你就放心吧，逢年過節絕對有你的酒食冥紙，到了那邊要是有人打你記得還手，別傻愣著白給人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