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蘇乾跟著孟忻走後，林樂弦在小花園裏又待了十來分鍾才走，他跟張蘇乾說自己就在這兒等大奔過來。
    他站在原地，看著張蘇乾和孟忻兩個人一同離開的背影，心裏邊就是控製不住地有些堵得慌。這兩個人走在一起，“哇這對情侶真的很搭啊”——一般人應該都會這麼想的吧？
    如果不是他林樂弦忽然冒出來老著臉追著張蘇乾跑，也許不久之後，或者數年數十年，張蘇乾的身邊會有另一個女人。會很相愛，會很順利地走下去。
    還可能，會有孩子。
    “林樂樂，喂，林樂弦。”
    大奔的聲音傳進耳朵裏，林樂弦才猛地回過神，從長凳上跳起來，結果一腦袋撞到了大奔的下巴上。
    “哎喲臥槽！你幹嘛呢！”大奔捂著下巴往後跳了一步，“林樂樂，你這對我有什麼意見就直說。”
    林樂弦的額頭也有點疼，他拿手指戳了一下，總覺得要腫起來了。
    大概是瞅著他神情不大對，一路上大奔都隻是在閑扯，他也就瞎聊瞎應。一直到了火鍋店裏邊，要了個角落的卡座，開始看菜單了，大奔才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今晚居然良心發現不陪男朋友陪好基友來了。
    林樂弦放下手裏的菜單，喝了口熱水，大致把剛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莫名喪又莫名懵的狀態經過跟大奔這麼一說好像好一點了。他又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真的有點腫起來了。
    大奔伸手拿走了他手裏的菜單，放回了桌上，道：“介意的話就去啊！別慫！”
    林樂弦對大奔比了個桃心，“Iamfollowingmyheart。從心而慫。”
    他其實很想去。但那樣就真的會顯得太事兒了吧？張蘇乾都跟他說過跟前未婚妻之間早就兩清了。那他就不該有這些無謂的擔心了不是嗎。
    “真followyourheart就去！”大奔說著挺用勁兒地拍了一下桌麵，“怕啥啊？你不是他對象麼還是咋？再不行小爺我陪著你去！退一萬步講，誰還不許我們也去那兒吃飯了對吧？”
    林樂弦看著他，恍然大悟，“好像也對哦？”尤其大奔的這最後一句，非常有道理。
    “小爺我能有錯？”大奔揪著他站起來。
    剛走出店門口，大奔忽然停了下來，勾著林樂弦的肩膀，道：“哎不對，我想起個特別重要的事，你知道他們是去哪兒吃飯的麼？”
    林樂弦也愣住了。這他真的不知道。直接問張蘇乾嗎？或者拐彎抹角地問？好像都不太妥。他倒是剛加了孟忻的微信，但問她的話好像更加不妥了。
    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林樂弦最後還是點開了孟忻的朋友圈。三日內可見，最新一條，也是唯一的一條，兩分鍾前剛發的，拍的是餐桌一角，從擺放的物件來看應該是一家日料店。
    大奔也湊過來看，忽然哎喲一聲，“這店我們之前去過，就在那個什麼商場。市裏邊應該就這一家。”
    事不宜遲，兩個人打車到了日料店所在的商場。
    等直升梯的人太多，估計夠他們在扶梯上跑好幾個來回了，果斷放棄去走扶梯。
    沒想到剛進店就迎麵碰上了。更沒想到他們吃得這麼快，已經是正在結賬了。
    不過就算他們還正在吃，如果是坐在那種單獨的和室隔間裏，他們想要偷聽恐怕隻能挑戰一下當一回忍者了，比如藏在天花板上麵或者榻榻米下麵。
    “好巧啊。”林樂弦努力表現出一點也不心虛的樣子跟張蘇乾和孟忻打招呼。
    “是挺巧的。這位就是你說要一起吃火鍋的朋友？”孟忻看著他和大奔，眼角微彎，笑得倒是挺溫和的。
    “本來是要去火鍋店來著，但火鍋店人太多了。”林樂弦說。他這時才忽然想起來他之前跟張蘇乾和孟忻說的是他要約朋友去吃學校北邊新開的火鍋店來著。
    總不能跟說相聲似的來一句“這不是巧了麼這不是”然後相視一笑嘿嘿嘿地就混過去了。
    “然後我忽然說想吃日料，就拉著他來了。”大奔立即接著他的話往下說，反應很快，接著往前走了一點，向孟忻微微鞠躬雙手遞出，咧嘴笑得特別熱情，“孟忻姐好，你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我叫邢奔才，是林樂樂和陳靜淨的朋友，上回在歡樂穀那邊見過的，不過孟忻姐可能不記得了。我算你的半個歌迷，能在這兒見到你真的是太幸運了！”
    大奔語速挺快的，熱情洋溢的樣子讓人很難拒絕，不過跟他平時有意無意撩妹的時候又有點不大一樣，小迷弟的恭敬成分比較多。
    在林樂弦跟著張蘇乾往出走的時候，他確實聽到了一句孟忻的歌。確實很好聽，如果不是現在這個立場有些微妙，就算不會變成路人粉應該也會記住歌手的名字。
    “謝謝。”孟忻笑著握了握大奔的手。
    “跳格子的中秋LIVE林樂樂拉著我去了，”大奔繼續道，“孟忻姐你唱的真特別好，瞬間圈粉啊。”
    “謝謝喜歡。”孟忻道，轉頭看了一眼正在信用卡單子上簽字的張蘇乾。
    從他們到這兒一直到現在，張蘇乾從始至終隻在他們剛來的時候跟他們點頭致意了一下，臉上是有在微笑，但整個神情就是給人感覺特別嚴肅。
    林樂弦完全不知道是因為他們說了什麼，還是因為他自作主張跑過來的事。或者兩者兼有。
    大奔跟孟忻聊了幾句，林樂弦沒心情說話，就在邊上聽著，張蘇乾結完賬過來也陪他們站了一會兒。
    很快叫號叫到了他和大奔。
    “那我們先進去了，孟忻姐張老師再見。”大奔說道。林樂弦也跟著他一起和兩人說再見。
    張蘇乾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對他道：“先走了。”
    林樂弦就隻“哦”了一聲，看著張蘇乾跟在孟忻身後走掉了。
    這頓飯林樂弦吃得相當心不在焉，連最喜歡的壽喜燒也沒能拯救他在穀底徘徊就是起不來的心情。不過吃了東西之後，至少身體覺著舒服一些，腦子也能轉得快一點了。
    “他倆吃那麼快，這說明什麼？”大奔說著毫不客氣夾走了最後一片牛肉，放進勺子裏和烏冬麵一塊一大口吃了，才接著道：“這說明他們沒什麼好聊的。”
    “是吧。”林樂弦道，盯著鍋裏翻滾的豆腐若有所思。
    說起來，他還沒和張蘇乾一起吃過日料。
    從商場出來往地鐵站走，結果沒走兩步林樂弦就走不動了。他看到了就在商城門口的花圃圍欄邊靠坐著的張蘇乾。
    孟忻不在。林樂弦往四周迅速掃了一眼，也不見她的身影。沒準兒是真的走了？
    他不知道張蘇乾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那兒的，但張蘇乾大概是從他們走出來開始就一直看著他們。
    張蘇乾往他們這裏走過來，沒幾步的距離，林樂弦卻覺著好像剛和張蘇乾說上話那會兒一樣緊張得不行。
    “蘇二哥。”林樂弦叫了他一聲。沒敢問他是在這兒做什麼，在等誰。他對可能的答案有些害怕。認慫他還是認得挺幹脆的。
    大奔在邊上也跟著喊了聲：“張老師好。”
    張蘇乾對大奔點了一下頭，視線還是轉回了林樂弦身上，說道：“林樂樂，想吃點夜宵嗎？”
    林樂弦楞了一下，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狀況。張蘇乾這真的是在等他嗎？
    大奔特別有眼力見地哎了一聲，道：“我想起來我遊戲裏邊還有個任務要趕，就先回去了啊。”跑走之前對林樂弦專門交代了一句：“要是記得的話就給爸爸帶杯奶茶，不記得就算了。”
    沒幾秒大奔都跑到地鐵口了，林樂弦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還在對著剛剛大奔站著的位置比著OK的手勢，看起來應該挺傻的。
    應該不是他的錯覺，張蘇乾確實是笑了一聲，雖然當他轉回視線的時候，張蘇乾的臉上又恢複了那種好像馬上就要皺眉沉思的嚴肅神情。
    “夜宵，想吃什麼？”林樂弦開口，說話的磕巴程度比他預想的要好一些。
    雖然他剛吃得算挺飽的了，但這事兒的重點大概不在吃上。說實話他的心情指數在張蘇乾問要不要吃夜宵的那一瞬就蹭蹭往上竄了不少。
    “什麼都行，”張蘇乾道，“我剛沒怎麼吃。”
    距離他們最近的是一家星爸爸，本來林樂弦想說要不去那兒，聽張蘇乾這麼一說，想起商場另一麵有一家麥當勞，於是改口道：“麥旋風第二個半價吃嗎？”
    “來兩個。”張蘇乾道，回應地笑了一下。
    “走走走。”林樂弦立即道，先張蘇乾一步往那邊大步走起。
    剛沒怎麼吃是怎麼回事，是沒胃口還是發生了什麼。雖然疑惑，但林樂弦還是沒能問出口。
    這會兒還是飯點的尾巴，尤其又是在商場，麥當勞店裏人挺多的，林樂弦先去占座。點餐和取餐的隊伍都有點長，林樂弦也沒好意思總往那邊看，於是從口袋裏摸了手機出來。一打開就是微信界麵，順手就點開了朋友圈，想著隨便刷一下。
    這一刷，一直到張蘇乾端著餐盤過來，林樂弦都還一直在盯著屏幕。
    他刷到了一張照片，孟忻剛剛發的。照片上，孟忻抱著的小男孩，就是上次吃烤肉的時候抱著張蘇乾的腿喊爸爸的那個小孩。
    隻有圖片，沒有任何文字。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還會記得那個小孩的臉記得這麼清楚。
    也不知道腦袋裏的哪根弦就斷了還是短路了，林樂弦的八卦技能點忽然全滿，沒花多少時間就用孟忻的微信昵稱在微博上找到了完全相同的——一個關注個位數、粉絲個位數的微博號。這號的頭像是一張畫了半麵妝的女子的臉，不難辨認應該是孟忻。如果不是巧合，這號應該是孟忻的。
    這個號的微博隻有一條，一篇題目為《對不起》的文章——
    “一直一直太愛你
    愛到恐懼無處躲藏
    對不起，那時撒了謊
    是個很厲害的大英雄
    一直在遠方保護你
    雖然，很愛你
    說成是童話的謊言
    卻騙自己誰都信了
    信了這場無盡的獨角戲
    ……”
    文章不長，像是在寫歌詞。但林樂弦看得很慢，一直到張蘇乾在對麵坐下，他都還在讀著這些其實也算不上多晦澀的文字。
    他把手機放在桌麵上，抬頭看張蘇乾。張蘇乾也看著他。餐盤裏的東西兩人都沒有去碰。
    “她對你說了什麼嗎？”張蘇乾先開口道。
    “沒說什麼。”林樂弦說，碰了一下手機又縮回手。他不知道要怎麼去問，畢竟一切都還隻是他的猜測。
    八年，那個孩子的年齡應該也差不多。但他很確定自己當時並沒有在烤肉店看到孟忻。領走孩子的那個姐姐並不是孟忻，他也很確定這一點。他當時還以為那個姐姐就是那孩子的媽媽。
    但也隻是他沒看到而已，而且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孟忻，也許是見過的，但他不記得了。他也很清楚地記得在那之後張蘇乾的心情就不大好了，後邊還按掉了一個本地的手機來電來著。
    “先吃先吃。”林樂弦說道，先拿了一杯麥旋風，往嘴裏塞了一大口。一多半都已經有點化了。
    “嗯，吃完再說。”張蘇乾說，也拿起了一杯麥旋風。
    林樂弦把張蘇乾手裏的麥旋風搶了下來，換了漢堡塞到他手裏，道：“還餓著肚子的人先吃這個。”
    “好。”張蘇乾道，看著他笑了下。
    這一餐吃得過於安靜了。鄰桌的幾個小學男生在聊八卦，無聊歸無聊但聊得十分熱火朝天。林樂弦控製不住自己的視線時不時往那邊飄過去。
    張蘇乾剛上警校的時候，他差不多也是這個年紀吧？
    抓著勺子的手被張蘇乾輕輕碰了一下，林樂弦才回過神來，就看見張蘇乾一臉好像有些想笑的表情正看著他。
    “勺子好吃麼？”張蘇乾說道。
    “啊？”林樂弦愣了一下，看了看已經空了的冰淇淋盒，還有正要往嘴裏遞的勺子。他這是舀了半天空氣？
    “再點一份？”張蘇乾問。
    林樂弦點頭，“哦，好。”
    幾分鍾後，張蘇乾就一手拿著一個麥旋風回來了，林樂弦抬頭看著他忽然覺得胃裏好像有些難受。他的手機相冊裏其實有一張照片就是偷拍的張蘇乾像這會兒一手一個冰淇淋的樣子。因為覺得挺有意思的，還考慮過要不要拿來做手機背景。
    但他現在真的是一點也樂不起來。
    “林樂樂，有件事要跟你說。”
    “……嗯？”林樂弦回過神來，確認了一下現在的狀況，他現在是跟在張蘇乾的身邊，兩個人正走在附近一個沿河的小公園裏，應該是在往遠離學校的方向走著。
    林樂弦等了一會兒，張蘇乾還是沒說話，他轉頭看了一眼，逆著路燈的光，看得不是很清楚。
    也不知道這忽然到底哪裏來的勇氣，也許隻是出於早死早超生的慫蛋考慮吧，林樂弦索性先開口：“是要說孩子的事嗎？”
    張蘇乾停了下來，林樂弦也停下腳步轉身麵向他。
    “嗯。”張蘇乾點頭。
    又是沉默。
    林樂弦盯著路邊光禿禿的柳樹看了一會兒，胸口窒息的感覺越來越重，重到他幾乎承受不住。沉默背後有什麼隱藏的含義嗎？比如，他應該要識趣一點？
    比如，主動離開？
    林樂弦邁步往前，迎著微涼的風，忽然覺得好像什麼感覺都沒有了。腳步從沒像現在這樣輕得不可思議。
    不過他隻往前走了兩步，就被張蘇乾拉住了。
    “林樂樂。”張蘇乾叫他。
    林樂弦沒敢回頭。張蘇乾緊抓著自己的手腕，非常用力。
    保持這個姿勢僵了好幾秒，張蘇乾鬆開手，走到了他麵前。
    似乎是在很認真地看自己，但林樂弦還是沒敢抬頭。
    “那個孩子……不大可能是我的。”張蘇乾說。
    得過了有十幾秒，林樂弦才聽明白這一整句話是什麼意思，尤其“不大可能”這四個字。
    “所以，也有可能是？”林樂弦問。
    “無法完全否認有這個可能。”張蘇乾說，停頓了幾秒，才接著道：“她來找我就是說想做親子鑒定的事。我後天會和她一起去。”
    “……哦。”林樂弦點頭。所以說，應該很快就能知道結果。腦海中浮現那天烤肉店那個小孩的臉，忽然又好像看得不是很清楚了。
    大概是像孟忻多一點？
    他真的本來以為那個小孩抱著張蘇乾的腿叫爸爸就是瞎叫的來著。
    “我一直以為這孩子是她和當時那個人的。”張蘇乾說，“我應該把這個先解決了再找你。要揍我一頓嗎？”
    林樂弦瞪著腳邊的瓷磚，瞪了有十來秒，“太狡猾了你這樣。明擺著我揍不過啊。”
    張蘇乾：“我不還手。”
    林樂弦搖頭：“不要。”
    單方麵虐的話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如果是說要到床上的話，那倒是很不錯。平時的林樂弦是沒這個膽子把玩笑開到這個份上，現在則是完全沒有心情。
    身體還是感覺輕得不可思議，再這麼在張蘇乾麵前杵著，隻怕真會靈魂出竅。
    林樂弦的手腕忽然被張蘇乾抓住，帶著往前走。被這麼帶著走了一會兒，林樂弦才意識到現在還是公園裏人正多的時候。可他現在看不清周圍的都是些什麼人，其中有沒有S大的認識或者不認識他倆的。
    也許周圍的人會以為他倆是要打架吧？
    他現在的狀態很飄，被張蘇乾帶著往前走，就好像是飄忽卻又固執的靈魂被心念至深的一縷光牽引著，走去哪裏都無所謂了，隻是往前走著便好。
    反應過來的時候，兩個人已經是在公園裏湖邊一個沒什麼人的角落了，位置差不多在兩盞路燈的正中間，光線相當昏暗。
    雲層很厚，看不見月亮，不知道晚上會不會下大雨。
    “林樂弦，接下來的話，我希望你能聽我說，好嗎？”張蘇乾說。
    林樂弦看著他，意識到張蘇乾的手已經鬆開了。還有風很涼，自湖麵而來，帶著水汽。張蘇乾的視線像是要望進他的心裏。但他很想扭頭，逃開。
    “如果那個孩子和我有血緣關係，”張蘇乾繼續說，“我會盡作為一個生父的責任。但不會做更多了。”
    林樂弦沒有說話。
    張蘇乾往前邁了半步，將他攬進了懷裏。
    “和你在一起，是我經過了慎重的考慮後作出的決定。”張蘇乾說，“當然最重要的是，我想回應你的感情，願意陪你一起試試。這件事的發生，雖然突然，但並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感情和想法。”

    作者閑話：

    抱歉來遲了，親們暑假快樂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