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謝瑉自小就家境優渥，父母都是有名的建築設計師，現在雙雙在國外創立公司。因著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他也不像一般的富家子弟那樣驕橫跋扈。因著家庭和自小聰敏的天資，謝瑉從小到大事事順心，一好百好，卻唯獨在許子言麵前嚐到了失落的感覺。
    自高三的時候，謝瑉就跟父母坦言自己隻喜歡男生，雖然父母一開始都有點難以接受，但他們都是非常開明的人，經過跟謝瑉的一番長談也就隨他了。
    謝瑉剛開始的情路並不波折，高三畢業時候準備向一個一直喜歡的男生告白，卻聞之對方已經有了女朋友，他沒有告白，最後隨著大學生活的展開，他也就很快把對方忘記了。在大學裏，他也曾跟一個師弟若即若離地曖昧過一段時間。但是他並沒有表白，對方也是。後來對方甚至把自己的女朋友帶來給他看過。那時候他也並沒有太多感覺。
    遇到許子言的時候，謝瑉大三。他們是在一個攝影展上經過同學介紹認識的。不同於以往的那些淡淡的感覺，謝瑉感到自己陷進了深深的無可自拔的愛戀之中。他花盡一切心思靠近許子言，甚至放棄原來學校的保研，來到這個學校，隻不過是想更多地跟這個喜歡的人在一起。
    然而，他知道許子言其實並不喜歡他，他喜歡的是那個鄒凱。鄒凱偏偏是個直男，而且已經有了女朋友，明明永遠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是許子言還是一直留在鄒凱創辦的雜誌裏麵做攝影，整天跟著他東跑西跑。
    看許子言為鄒凱神傷，他又何嚐不會神傷？他以為自己如果一直陪伴在許子言身邊，許子言總會有一天回頭來看看他的。
    直到那個晚上，他終於把許子言約出來，直截了當跟他表了白。許子言低頭沉默了好久，然後跟謝瑉說他準備要出國留學了。
    那晚，謝瑉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整個世界都在他麵前旋轉消失。直到有個人把落魄的他拖了回去……
    情傷不是說好就好的。結了疤，稍有不慎就會掙裂。謝瑉雖然不是那種除了愛情就什麼也沒有的人，但是偶爾在學校裏見到許子言，心底裏還是會有種隱隱的抽痛。偏偏你不想見就總是看到。有一次在飯堂撞見，兩隊朋友也是認識的，圍在中間的隻有他們兩個尷尬著沒有說話。
    謝瑉想了想，找了個群上的同學問知不知道周圍有什麼房子出租，他想搬出學校住。
    那個同學專做這種房屋中介兼職的，很快就給他找了一間。兩廳兩房兩衛，除了廚房公用之外，幾乎算是獨立的套間。之前有個同校的研一生已經訂了那裏，問謝瑉介不介意跟人合租。
    謝瑉沒有所謂。那個同學第二天就帶著謝瑉去看屋子了。房屋離學校不遠，而且是小區，也有停車場。
    將來同住的舍友也來了。很高的個子，甚至比高大的謝瑉還要高一兩厘米，中等身材，麵無表情，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同學介紹說對方叫做淩湛，研一檔案學的。
    淩湛也不跟他客套什麼，直接說自己是先找房子的，房間應該由他先選。謝瑉說沒有問題。淩湛選了有獨立洗手間的那套，然後又指指廚房的左側一個櫥櫃說歸他的。
    “遲點還有個冰箱送過來。事先說明，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淩湛又指指那個已經歸屬他所有的櫥櫃說道。
    謝瑉聳聳肩。雖然這新舍友有點奇葩，但總比那種碰了他的東西暗地裏說個不停的人好。
    不久，謝瑉就搬進去住了。那個舍友早出晚歸，神出鬼沒。雖說是同一個學院的，但謝瑉倒是從沒有在學校見過他，不過大家相安無事，謝瑉也就一直住下來了。
    這天，謝瑉剛參加完本科的同學聚會，正把一個旁邊學校的女同學送回去。女生身上噴了有點濃的香水，熏得謝瑉有點受不了。
    前邊是十字路口，他把車慢慢駛到人行橫道前麵等燈。女生啪地一聲把一直照著的鏡子合上，轉過頭來熱情地跟他說話。
    謝瑉側了側身，忽然看到何輝就在旁邊的人行道上。他的三輪車停在一邊，自己彎了身在那個大垃圾桶裏麵掏著什麼。陽光曬得他滿頭大汗，他把遮陽的帽子脫下來，在衣袖上麵抹了一下臉。他的相貌平平，身量較為矮瘦點，剃著平頭，幹的還是這種低微的謀生，若是平時，謝瑉哪裏會注意這樣一個人？
    聽到有人叫他，他抬起頭眯著眼，陽光有點晃得他雙眼發花。看到是謝瑉，他立刻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抓著幾個空瓶子朝後麵的三輪車走去。
    那女同學很驚訝謝瑉怎麼認識這個拾垃圾的，還以為是他的什麼窮親戚。
    “咦，他的手是怎麼了，好恐怖。”那女生嗲聲嗲氣地對謝瑉說。
    謝瑉沒有說話，一會兒把車停在路邊讓她下去：“我有點急事，先走了。”不顧目瞪口呆的女生揚長而去。他開到剛才的那個路口，但是何輝已經走了。
    有一瞬間謝瑉想要追過去找找，細想一想，不禁一哂：何必呢。
    這麼過了幾日，謝瑉倒是又在路上撞見何輝。他穿著之前的那身衛衣和牛仔褲，因為太陽不曬就沒有戴帽子了，正在一個人禹禹獨行。
    謝瑉叫他，問他去哪裏。
    何輝又是那副不好意思的樣子：“去博物館。”雖然那裏的恐龍是假的，但至少也是“恐龍”吧。搭地鐵到那邊要三塊錢，反正昨天剛剛賣了不少廢品，他想休息一天，就自己放自己假，慢慢走過去。回來的時候則可以沿路拾點瓶子。
    謝瑉說也是去那邊，叫何輝上車，載他一程。
    “我自己走過去就行了。”何輝搖頭。
    “上車吧。”謝瑉連門也給他打開了，“這裏停不了車。”
    聞言，何輝不得不上了車。
    “安全帶。”謝瑉說。
    “哦，哦。”何輝手忙腳亂地扯右側的帶子，帶子卻卡住了，最後還是謝瑉側身幫他係好的。靠得近，謝瑉聞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汗味，卻不感到難聞。
    “謝謝。”何輝的臉有點紅，眼神有點瑟縮，正襟危坐。
    謝瑉的心莫名跳了一下。他咳嗽一聲，開車。
    一路無言，謝瑉側頭瞟何輝一眼，還想著要說點什麼。想不到何輝先開口了。
    “謝瑉，之前你說的那個博物館我上網查了一下，那裏原來幾乎有所有種類的恐龍化石。”何輝說。
    “D省也有全國聞名的恐龍博物館，”謝瑉說，“那裏還是鴨嘴龍的故鄉，有世界上最大的鴨嘴龍化石。鴨嘴龍知道吧？”
    何輝點點頭：“書上看過，它頭上有個好像雞冠一樣的東西。怪怪的。我不是很喜歡。”
    “那你喜歡哪種恐龍？”謝瑉問他。
    “暴龍。”何輝說。
    謝瑉笑笑：“小孩都喜歡這個，因為夠勇猛和暴力。”
    “也不是啊，暴龍其實挺可愛的。”何輝說。
    到了博物館附近，何輝準備下車。謝瑉叫住他：“你手機多少？我時不時走這邊，如果你要過來的可以打我電話。”
    “那個，不用麻煩你。”何輝愣了愣說。最後還是把電話告訴謝瑉了，謝瑉當即打了他的電話，叫何輝把自己的號碼也存一下。
    何輝進了博物館，裏麵人還是稀稀落落的。他自己的心有點不平靜，拿出手機看了幾下那個存下來的電話號碼。
    中午博物館關門，何輝坐在那個院子裏準備吃完買的麵包再回去。有個男人從博物館後門的辦公室出來，走到車棚那裏拿東西。他看到何輝，走過來，告訴他後麵有開水可以打。
    何輝認出他是之前那個工作人員，脖子上掛的工作證寫著楊繁二字。
    “你是不是學生？老是見到你過來。”楊繁帶著他去水房，從下麵的木櫃翻出塑料杯子遞給他問。
    “不是，我隻是來看看。”何輝小心翼翼接了一杯開水說。
    “哦。現在很少有人對這些真正感興趣了。”楊繁說。
    “下午還過來？”楊繁問。
    “等會兒就回去。”何輝答。
    “你回哪裏？”楊繁又問。
    何輝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
    楊繁笑笑：“不用怕，我等會兒也準備回家一趟，如果順路，我可以載你一程。”
    何輝暗想怎麼今天總遇到讓他搭順風車的人，不過楊繁不像謝瑉，也不認識，當然不敢坐了。
    楊繁倒不在意，拍拍他：“放一百個心，我不會把你拉了去賣。不過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你。你叫什麼，總可以告訴我吧。”
    對方就是那種很自來熟的人，何輝向來對這種人最招架不住，於是告訴了對方自己的名字。
    “那何輝，下次過來你可以找我，到時候我給你一個人做專門講解。”楊繁半真半假地說著拍拍他，笑著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