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轉眼間十一月就到了。寒流時不時從北方襲來，往往一個接著一個，暑熱慢慢滌盡了。
    夏天的席子往往變得冰涼，一覺醒來冷得人起雞皮疙瘩。這天中午，何輝騎著三輪車走到五區宿舍樓後麵的飯堂，見到兩個大四學生在賣不要的席子和被褥，就走上去。
    東西還挺新，而且洗過了，更重要的是便宜。何輝翻了翻，選了個薄薄的床墊。
    謝瑉在對麵看到他，就走過來打了聲招呼，又皺著眉頭說：“你怎麼買這個，別人用過的，不幹淨。”
    “我回去洗洗就好了。”何輝小聲說。
    “這床墊怎麼洗得幹淨？”謝瑉說。
    那兩個賣東西的學生已經朝這邊看過來了。何輝紅著臉：“可以拆開來洗的。”說完也不管謝瑉，推了車落荒而逃。
    到了傍晚，謝瑉竟然打來電話：“何輝，你在家？”
    “在啊，剛回。”何輝心裏一跳，奇怪他找自己什麼事。
    “你出來一下。”謝瑉說。
    何輝抓著電話出去，謝瑉就站在院子外麵向他揮手：“還以為走錯了……”他說著把一個裝棉被那樣的大布袋子塞到何輝手裏，袋裏是一個很精美的床墊，還有一條墊被子。
    “給你，這是我之前買的，一直放著沒有用，你就別用今天買的那些了。”謝瑉說。
    袋子卻一絲塵也沒有，新得像剛買的一樣。
    “謝瑉，真不用……”何輝張大嘴搖頭。
    “你不要我丟垃圾桶了，反正沒用。”謝瑉立刻說。
    “啊，那我要。”何輝叫道。他領略過好幾次謝瑉這種“強勢”了。如果他說丟，真的會丟得出。
    “這個多少錢，當我買你吧。”何輝猶豫了一下說。
    “都說不要了，還給什麼錢？”謝瑉看他一眼。
    “那好吧，謝謝。”何輝搔搔頭，怕真的惹他不高興了。
    他把床墊拿到屋裏，謝瑉也跟著進去。
    之前那次，急匆匆的又頭痛，謝瑉這時候才看清楚這個狹小的出租房。房裏有點陰暗潮濕，但是打理得還算幹淨整齊。家具很少，就一張小床、一張書桌、一把凳子和一個衣櫃，全都已經非常殘舊。衣櫃已經沒有了拉門、書桌的兩個抽屜都壞掉了。何輝的東西更加少了，一些衣服、被褥，一頂蚊帳，還有一桌子的書。
    房裏有一股淡淡的蚊香味道。
    謝瑉走過去看了看那些書，發現下麵那一列都是跟恐龍有關的。
    “真這麼喜歡恐龍啊？”謝瑉笑著問何輝。
    何輝笑笑：“那個謝瑉，你吃飯沒有，我請你吧。”
    “好啊。”謝瑉看他一眼說。
    何輝帶著謝瑉到附近一家比較幹淨的大排檔，點了兩個砂鍋粥和炒麵。老板是個一身肥肉的中年男人，穿著一件濕透了的背心，在店後頭給他們煮粥。
    “很久沒有吃過砂鍋粥了。”謝瑉說。
    “這裏的挺不錯。”何輝邊說著，邊斟水洗杯，然後倒茶給謝瑉，自己拿了兩個竹筷，側身在桌下雙手掰開，用茶水衝了兩遍放在紙巾上，又繼續洗湯匙。
    何輝嘴唇抿著，眉頭微皺，一副很認真的樣子。
    謝瑉看著他，直到何輝向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才移開視線。
    “這樣幹淨一點。”何輝對謝瑉說。
    砂鍋粥上來了，滾燙滾燙。吃了一會兒，麵也上來了。何輝又用沒有吃過的筷子夾了一滿碗，推到謝瑉麵前說：“吃麵。”
    “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吃你的。”謝瑉說。
    何輝笑笑，低頭吃起來。他的左手沒有擺上桌子，搭在膝蓋頭上，不想被什麼人注意。
    兩個人都不是特別愛說話的類型。謝瑉是從小養成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而何輝本就是沉默寡言的那類。在大排檔喧鬧的氣氛當中，他們這邊顯得格外的安靜。何輝在心裏靜靜地據守這這份難得的安寧。
    忽然，謝瑉的電話響了。他接過，說了幾句掛掉：“不好意思，我導師有點急事找我，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哦。”何輝半站起來看著他。
    “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吃飯吧。”謝瑉看他像隻被偷走鬆果的小鬆鼠一樣，心裏一軟，說道。
    何輝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那頭，才重新坐下來吃完剩下的東西。但是嘴裏的粥變得有點苦澀和難以下咽了。他很快吃完結賬，心裏空落落地走回去。由於心不在焉，被牆邊的垃圾桶絆了一跤，很狼狽地摔倒在地上，痛得何輝齜牙咧嘴。實在太過痛，他好一會兒才爬得起來，拍拍身上的髒土，才踉蹌著走回出租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