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不要放走屋子裏的任何人，他就在那裏……”
    恢複神智的片刻仿佛回光返照，緊接著他像是被火燒了似的瘋狂地揮動四肢，裸露的皮膚留下了被細線割出的傷痕，一道一道，觸目驚心。不再是當年在京城和娘親揮淚告別的斯文青年，不再有初到武陵的意氣風發，那顆懷有天下百姓窮苦的心被束縛在繁雜的傀儡線中，在眾目睽睽下被扼殺在黑暗的角落。
    文澤睿回想著當年，旁觀著如今，蘇韶本可以有光明的前程，卻無辜地成為傀儡師手中的玩具，這使他不禁回想起父親的死和自己孤單的童年。蘇韶的血灑在臉上，灼熱地刺激著他，他緩緩抬起握有利劍的右手，頗有神聖意味地斬向蘇韶，白芒一閃，血濺三尺，隨著鮮血撲麵而來的，還有掛著詭異笑容的幾十人。
    “不要放走屋子裏的任何人……”
    “不要放走屋子裏的任何人……”
    蘇韶的話久久回蕩在耳邊，“不是我不珍惜你們的性命，隻是你們本已經沒有性命。”避過鋒利的傀儡線，他的右手毫不猶豫地劃過眼前人。血光中恍惚看見一個白衣青年站在角落，餘光不能看見他細小的動作，但他斷定，蘇韶口中的傀儡師就是這個人。他盡可能繞過張牙舞爪的下人，向角落逼近。那人將文澤睿的意圖看得清清楚楚，抬手在空中揮了幾下，人潮和血紅的線都迅速蓋在他臉前。皺了皺眉，他索性人擋殺人，鬼擋殺鬼，上上下下都是腥紅的顏色，屋子裏充斥著令人作嘔的味道。
    “有能耐，你就別走。”這時四周一片寂靜，隻有兩個還站著的人，和兩人之間縱橫交錯的傀儡線。
    “我沒能耐，沒有了傀儡，我就是廢人一個，何必跟你死磕著。”
    “你活著除了害人，還有別的用處嗎？”
    “那你來送我死啊。”那人笑得雲淡風輕，“我想死很久了，你要是能殺了我，我謝你還來不及呢。”
    “你什麼意思？”饒是理智不太清醒，他也聽出來這句話裏的話外音。
    “沒什麼意思，這位將軍大人，您可真是讓我出乎意料，不過我還是得跟你說再見了。”不知做了什麼，傀儡線好像有了生命似的向他攻擊，他左躲右閃，堪堪躲開那些刁鑽致命的攻擊，沒錯，這才是傀儡師的攻擊，冷酷得就像一場遊戲。他費力斬斷沾著鮮血的線，直到小臂發麻，他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個虛空的世界，狹小閉塞，隻有他一人的世界。
    用劍支撐著身體，他的臉上有一道傷痕，正往外滲著鮮血，流到下巴，脖子，最後被吸收進衣袍，抬起腳，鞋子向下流淌著紅色的眼淚。緩緩走到蘇韶的屍體前，沒有了傀儡師的控製，他安靜得像個孩子。夜色正濃，他來這一趟似乎並不劃算，不僅什麼線索都沒找到，還白白死了這麼多人，一時間府裏死一般的寂靜。他將蘇韶埋在一棵大樹下，或許明年開春的時候，他的綠葉可以遙望家鄉的方向。
    ……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奚青平還是去找了蜘蛛。他已經埋葬了真人傀儡，然後日夜研究青平送他的小傀儡。再見到青平時他很意外，而且今天他的臉色也很難看。
    “師父是朱正殺的，”他開門見山地說，“你人在宮裏，無論外麵發生什麼都不要插手，以後趁亂逃出去，去找望仙山。”
    “你想替他報仇？自己一個人？”蜘蛛本來也沒指望鍾川會活著，但親耳聽到他死亡的消息時還是抑製不住得難受。
    “我一個人，你不要管這種事。”
    “望仙山……在什麼地方？”
    “去巫山，在渝州附近，巫山常年雲霧繚繞，外人很難進去，相信你做為傀儡師有找到它的直覺。”
    “為什麼選擇我？”
    “你學著望仙山的傀儡術，不該回去看看嗎？”
    蜘蛛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想起那個會說話的小傀儡。
    “看來我沒有機會教你什麼了，師父說總會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徒弟，我下山前沒有徒弟，也許我遇見你就是上天定好的。活著回到望仙山，記住，你是第四十三位主人，山上的秘密由你發現，由你保護，由你傳承，一定一定保護好它。我走了，順便給我一套傀儡師的衣裳吧，我還從來沒穿過呢。”
    “好，你自己小心，趁著那個將軍還沒回來，你還有機會。”蜘蛛笑得別有深意。
    看來所謂深宮，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