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這幾年上戰場有了經驗吧，文澤睿觀察力很強，青平在信上說如果要找傀儡線，就得盯著一個地方多角度看，那不是隨便就能看見的。他甚至留意了房梁和石子路，如果真是傀儡，蘇韶就一定占大頭兒，從他身上下手會很麻煩，不如從小地方開始，避開蘇韶。
    有一天他在樹下乘涼的時候，瞥見一根亮眼的細線，隱藏在濃密的樹葉間，映著葉子間隙的陽光，挺顯眼的。他看著那根線，往旁邊一歪頭，忽然變得空空如也。
    就是這裏了。
    為了防止有人監視，他沒有輕舉妄動，隻是坐在樹下，思索這是誰的傀儡，如果線斷了會怎樣，它會不會有行動不順暢的地方。他現在挺後悔對傀儡術一竅不通的，接下來怎麼做完全沒有頭緒，寫信回去又要好幾天。那就單刀直入好了，這些天蘇韶從來沒有在他麵前出現過，不如今晚好好地見一麵。
    回房後，他慢吞吞地換上了輕便的衣服，戴上護心鏡，就很有情調地研墨，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能走了，石靈應該收到了他的信，把情況奏了上去。也不知道青平自己過得怎麼樣，朱正會不會再為難他，那一副溫和的模樣會不會給紈絝子弟欺負，家裏的桂花釀夠不夠他喝……想想那張臉配著酗酒磨牙流口水的頭銜，他就有說不出的高興。
    不如給他畫一幅畫吧，就當是給他的禮物。
    高大的城門，四周一個人也沒有，很遠的地方有一單騎疾馳而來，這時從城中走出一個書生氣質的青年，眉眼帶笑地望著遠方。
    畫好後他的嘴角就沒有下去過，要是他能迎接自己一次，就好了。一定要提前把歸期告訴他，讓他出城迎接。
    外麵天已經完全黑了，他沒有收起那幅畫，就在桌案上敞開著，拿了劍掛在身旁，去了白天那棵樹下。天黑之後找到那根線十分不易，他也沒有浪費時間，在大致的位置上隨便掃了幾下，就聽見有東西崩斷的聲音。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反正少一根是一根，保不齊哪時候就是救命稻草。他轉身去找蘇韶，但是一路上冷清得有些發涼。
    踏著沉穩的步子，他還算和氣地敲開蘇韶的房門，這一開門不要緊，並不十分寬敞的屋子竟然擠著幾十號人，除了蘇韶都是府裏的下人，仿佛平靜的水麵上杵著一塊大石頭，一屋子的淡漠裏隻有蘇韶麵有笑容。
    “將軍，屬下恭候多時了，怎麼今天才來？”
    “少在這扯那些有的沒的，人呢，他們人呢？”
    “將軍怎麼就斷定我們不是人了，哪一個不是人呢？來都給將軍笑一個，省的將軍看著咱們眼煩。”
    一個個下人抬起頭，在同一時間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看得他直犯惡心。
    “將軍，上頭說了，要是您還想留著命看看府裏的那個人，就永遠別推開這道門，現在，可惜了將軍……”說完他皺了皺眉，臉上表情有些痛苦地拿起桌上的劍，從幾十張鬼臉中穿行，直逼文澤睿。
    他在戰場上見過傀儡師操縱下血肉橫飛的場麵，因此不敢懈怠，但剛往後退一步，拔出劍，還沒來得及將劍鋒掃出來，右胳膊上的衣料就被割破了，不是太嚴重，沒有見血。
    “將軍小心，新連上的線，正對著給劃一下就毀了。”蘇韶一邊出劍，一邊調侃道。也許是太急了，文澤睿覺得他好像招招避開要害，並不如記憶中的淩厲，甚至還有故意往劍上撞的樣子，一副殺人又求死的模樣。
    “想你娘了，開始尋死了？”
    話一出口，果然蘇韶開始變得不正常，手上的動作變的雜亂而狂躁，表情愈加扭曲，咬牙切齒地說著：“你為什麼不去死，我憑什麼不能死！”文澤睿此時隻防不攻，也不在意胳膊上腿上越來越多的傷痕。他到想看看最後能搞出什麼名堂。
    蘇韶瘋狂了片刻，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虛弱而急切地望著文澤睿：“殺了我，將軍，殺了我，把血沾在那些線上，您就能看見了，也別讓我再這麼痛苦下去了。”
    文澤睿腳步一頓，驚訝地看著蘇韶，他不是傀儡，就是蘇韶本人！
    “你能殺，就來殺啊，到底是傀儡厲害，還是你厲害呢？”還是蘇韶說的。
    “你閉嘴，閉嘴！”蘇韶突然回過頭去，像是朝著那些下人中的某一個說的，又像是對著空氣泄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