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時，已經是夜深沉的時候了，不過也難擋繁華地帶的吵吵鬧鬧。兩人同乘一輛馬車，文澤睿命人避開吵鬧的大路，反走僻靜的小路回府，因為同行的公子更喜歡安靜。
    “向皇上引薦我，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要給你光明正大的理由住在我將府，我要給你一把梯子，摘到足夠實現你野心的星星。”文澤睿閉目養神似，“我知道在我回來之前你來過將軍府，因為我的桂花釀少了一壇，我也知道剛剛大半個時辰你不可能是隻在四周看了看，因為你的鞋子邊上有泥土，附近的路上不可能有泥土的。你也聽到了，光祿勳左元的案子，他身為禁衛軍主管，與晟國私通，現在在死牢裏待著。我對你的身世目的一無所知，但你肯定不僅是一個江湖大夫，可無論你是誰，青平，我很欣賞你。”說著坐起來，按著他的肩膀，把他逼到角落裏，使他與自己對視，“我很欣賞你，無論你要做什麼，我都會幫助你，隻求你別讓我為難，在一些問題上，我不想放棄你，也不想放棄我自己。”
    他的眼睛在昏暗閉塞的空間格外明亮，就像無邊夜幕中的星星。
    奚青平閉了閉眼，微笑了一下，“不會讓你為難的，我不會做那種事的。”
    如果我不得不舍棄些什麼，放棄我自己，也不會放棄你。
    ……
    “石靈的毒，你知道多少？”在假山裏向上走的時候，青平問道。
    “晟國殯葬祭司下的手，他截獲我和石靈的消息，讓我有一種不好的感覺，明明是秘密行動，卻能給一個遠在千裏的人知道，還給他下毒的機會，我一直懷疑是朝廷核心人員有問題，而且朱正知道的太多了，石靈中毒，隻有一封密信傳給了皇上，當時周圍都是心腹，他們不會亂說的。”
    “你懷疑他？”
    “也不一定，每個人手裏都有或大或小的情報網，可能是我那幾天請大夫太招搖了給他看了去，不過朱正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以後也少搭理他。”
    “晟國不是精通傀儡術嗎？會不會有傀儡混進朝廷向外傳遞消息？”提到傀儡，青平小心翼翼地問著。
    “我不覺得有人可以操縱傀儡與人日夜相處，而且石靈和我們最優秀的傀儡師仔細研究過他們的傀儡術，並沒有發現他們有這種功能的傀儡。”
    “最優秀的傀儡師？”他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了，“他是什麼樣的人，在哪裏，我能見見麼？”
    “你對這些感興趣？”文澤睿走進屋子，倒上了茶水。
    “實話說，我對傀儡術很感興趣。”青平在他對麵坐下，“我想知道有關晟國的傀儡術，我想見見那位傀儡師。”
    “你和石靈談，是一樣的。”他在掩飾，在拒絕，青平知道，這其中有些什麼，他不願告訴自己。
    “丞相似乎很警覺的樣子，在宴會上一直看著我們這邊。”他知趣地轉移了話題。
    “他一直是這樣，什麼都要插一腳似的，對傀儡師的事，尤其管得多。”青平想起蜘蛛的那句“丞相已經大度到這種地步了麼”，宮宴向來由奉常負責，並不在丞相的管轄範圍內。聽文澤睿說了這些，他才突然明白蜘蛛或許另有所指。
    他神色凝重地向文澤睿到了晚安，回到內屋的雕花大床上，熄了燈。
    第二日，宮裏有祭祀活動，文澤睿奉命隨行，留青平一人在府裏，臨走沒有叫醒他，所以當他醒來的時候，屋子裏隻剩他一人和一張字條。他也是疲憊得不行，但依舊留下另一張字條，自己進了宮，希望能在太史司找到與傀儡師相關的記載。
    曆代皇上皆通讀《皇覽》——一部比外界流傳的史書更為詳盡的史料。隨著時間的流逝，《皇覽》也變厚了好幾倍，有些甚至是曆代皇上親筆添上的內容。他自然看不到皇上手中的《皇覽》，但太史司是一個專管史料記載與整理的地方，加之這裏有一座無與倫比的藏書閣，要想找到一些史官編纂《皇覽》時留下的手稿，應該是不難的。
    他很順利地進了皇宮，正要往太史司去。“奚青平。”有人叫住了他。裝作無所事事地轉身，他看到了一身朝服的朱正，比起著宴服的他看起來更加咄咄逼人。
    “或許你可以喊我神醫？”青平因為文澤睿的話並不想理他，也無理地調笑道。
    “天上的神仙也有治不好的病，也有解不開的毒，為人低調點總是沒錯的。”
    朱正對他好似嗤之以鼻。
    “多謝丞相教導，青平謹記。”
    ……
    到了太史司，找到藏書閣，饒是見慣了望仙山上眾多書籍的他也不禁感歎這裏藏書之多。浩如煙海的書中找到一本《皇覽》何其不易，不過待他走近一看，發現所有的書都是分門別類存放的，這倒挺好，他找到史書一欄，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皇覽》的廢稿，蒙塵許久，想來是印刷術不成熟錯別字太多的緣故吧。
    他迫不及待地翻開書，卻最終略帶失望地合上了。幾個時辰的翻閱，傀儡師隻占據了薄薄的幾十張，最近這些年的隻有區區十幾張，所謂“最優秀的傀儡師”，便是這位“鍾川”了吧：
    “中平二十六年自請入為傀儡師，穎而有望，所做如生，加為國子祭酒。興和元年，出伐東海，與敵首前登，大捷。四年，以疾終，葬桃木下。時年三十。”
    中平是先帝的年號，行至二十八年，若鍾川無疾，依照年齡來算，今年是三十六歲。
    三十六！青平狠狠地震驚了，師父今年，也是三十六歲！不可能的，自己的醫術也是師父啟蒙的，師父的醫術比自己高明不少，他不可能因為疾病去世的。青平努力地說服自己冷靜下來，一定隻是湊巧，而且望仙山從來一脈相傳，師父已經有一個徒弟了，怎麼可能來這裏做什麼“國子祭酒”？
    他的心格外亂，這本《皇覽》裏也並沒有關於蜘蛛的記載。他也隻能等哪天夜幕降臨，黑暗足以掩蓋自己的時候，再次用黑暗偽裝自己，才能接近那親切又遙遠的傀儡師的天下。
    

    作者閑話：

    《皇覽》在三國時期有過。
    國子祭酒是教導諸生的職務，在這裏就是專門教導傀儡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