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號。
    少爺穿西裝的樣子，真好看。
    可是好看的人，通常都和我沒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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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一開始，氣溫就高的讓人受不了。
    早晨六點就醒了，本來想再睡一會，可一翻身想到八點要出門，就再也不想睡了。
    起來洗漱好，拿了早餐回房間，剛要吃，就有人禮貌地敲門。
    我楞了一下，起身開了門。可一開門，我嚇壞了。門口站著一列菲傭，領頭的向我行禮，之後，揚手讓身後拿著衣服的菲傭們走了進來。我張大嘴巴看著房間裏進來二十幾個人，又看著她們將手中嶄新的衣服掛進衣櫥裏，直到她們退出去，我才想起來問：“不好意思，請問這些是？”
    領頭菲傭將手中的清單交給我，微笑著：“抱歉，打擾您了。小少爺，這些是少爺吩咐給您訂製的私人款。每一個衣撐上的編號，清單上都有對照，您要是喜歡哪一款，可以告訴我編號，以後您的衣服就讓他們的設計師設計了。”
    我有點反應不過來：“這些，都是給我的？”
    她禮貌的點點頭，退了出去。
    我扭頭看著各種款式的衣服在白色衣櫥裏掛成一排，有些眼花繚亂，連手裏的三明治也不吃了，愣了半天才想起拿起一件看價碼。衣撐上果真有一個小巧的編號，再一翻衣領上的價錢標牌，嚇得我差點把手中的三明治掉了——1150！
    再看其他的：2430；1089；748；340；3330……
    我沒敢再翻下去。
    我怕自己被嚇死。
    老天爺，你一定在開玩笑吧？這些衣服裏最便宜的一件都夠我吃三個月的大餐了，這都什麼衣服啊，金子做的？這麼貴……
    我將衣服放回去，搖了搖頭，回到小桌前繼續吃早餐。
    天色漸漸明亮了起來，吃完飯，我看了會書，又下樓去花園轉了轉，剛要上樓，就被管家攔住了：“小少爺，少爺已經在公館前等您了半個小時，您再不去，他該生氣了。”
    什麼情況？！等了我半個小時？！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表，竟然八點四十了！心想糟了，拔腿就往公館外麵跑。
    房子太大的壞處之一，就是出個門都會跑的氣喘籲籲。
    出了公館，我左右瞅了一圈，沒在街道上看見沈士戎的身影。正想著是不是被耍了，突然從馬路對岸衝出來一輛十分騷包的紅色敞篷GrandSportVitesse。流線型的車身幾乎是在貼著地麵行駛，我還來不及反應，輪胎和地麵摩擦的刺耳聲音已經響在了耳畔——這個殺千刀的！
    他開的太快了，車子停下的一瞬間，灰塵揚了我一臉。
    我本就出了汗，塵土一上臉，髒兮兮的，立刻成了一塊黑一塊白的奶牛花紋。
    沈士戎扭頭瞅我一眼，麵無表情地又把頭轉了回去：“你遲到了，上車。”
    我吸了口氣，頂著一身汗和一臉土打開車門坐上去，心裏有些不高興。
    就算我遲到了，你也不能這麼報複我吧？
    我用力的係上安全帶，還沒坐穩，車子就箭一般衝了出去。
    我的媽呀——這簡直就是送死！
    幾乎是全程閉著眼，直到車子停下來，我才睜開眼睛。果然，眼前暈乎乎一片，還看見了星星。要是有麵鏡子，我一定看得到自己蒼白的像鬼一樣的臉。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看見泛著白沫快要吐出來的嘴角。
    抬頭看了高大的商業樓一眼，名字沒看到，倒是被太陽刺了一下。
    我捂著眼睛下車，跟著沈士戎進大樓，進電梯，直到整齊的問候聲響起：“沈少爺。”
    我才回過神。
    沈士戎嗯了一聲，徑直走過隔間，進了最裏層獨立的空間。
    我跟在他身後，一邊享受著冷氣，一邊偷偷地掏出紙巾把臉上的汗擦掉，還不忘瞅四周一眼。
    我是第一次來H市，對這裏不太熟悉，這次出門，當然要好好看看。
    於是一邊左顧右盼，一邊跟在他身後走。
    眼瞅著沈士戎左拐右拐進了一扇鍍金大門沒了蹤影，我心裏一慌，小跑到那扇門前就要推門進去。可誰知門沒進去，還差點門前兩個彪形大漢揍一頓：“先生，這裏是老板的私人地盤，免進。”
    看著他一臉橫肉，我吸氣，擦掉頭上不自覺冒出來的汗珠，不由埋怨起沈士戎來。他來的這都是什麼地方啊，怎麼感覺像是黑社會聚集的蹲據點……
    但我還不能自己走掉，我沒帶錢，對這裏也不熟悉，萬一出點差錯，回去他又要生氣了。
    “你好，我是跟著剛剛那位先生來的，請您放行一下吧？或者進去通稟一聲，可以嗎？”語氣弱了下來。
    “橫肉”撇我一眼，冷哼一聲：“小子，看你這麼年輕，是個未成年吧？你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麼？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的地方！勸你趕緊回家做高考三套模擬題吧，省的一會被打了，還要像個娘們似的哭鼻子。”
    太欺負人了。
    我想和他沒理論一番，可媽媽從小就把我培養成了一個“懦弱”的男孩。拜她所賜，時間一長，遇到什麼事情我的第一反應也轉變成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連吵架的本事，也徹底丟掉了。
    我鬆了口氣，在走廊上找了個地方蹲下來，決定在這兒等他。
    這個地方很涼快，身上的汗一會就消了，襯衫鬆鬆垮垮地自由垂下來，不知不覺，我竟然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了少爺，還夢見了媽媽。
    媽媽要打我，少爺卻搶先一步擋在了我麵前，然後他替我挨了一個耳光。我摸著他臉上的紅印子問他疼不疼，他說不疼，既然是心甘情願，就要做好經受疼痛的心理準備。我被他感動了。然後他朝我笑，露著一口白牙，他笑起來真好看，我看著他，也咧嘴傻笑起來：“少爺……”
    這種美夢沒得做。剛迷迷糊糊地在夢裏喊了一聲少爺，就被人拍醒了。
    他的手真涼，隔著一層布料，還是把我冰了一下子。
    這人的身體要是也這麼涼就好了，人體製冷器，抱著睡覺多舒服呀。
    我睜開眼，走廊上的燈光刺的有些難受，使勁的揉了揉眼睛，我才看清麵前的人——是少爺！
    他換了衣服，一襲黑色的剪版西裝係著一粒扣子，衣服裁剪的正合適，一方麵襯出了他寬腰窄背的好身材，另一方麵顯得他成熟了很多，舉手投足之間減少了很多少年的青澀氣息。
    走廊上昏弱的燈光將他的臉龐投置在一片陰影裏，棱角分明，眉眼狹長，唯獨那雙眼睛太深邃了，我看不清裏麵藏著的眼神。
    這樣的少爺，更好看了……
    我抬頭看著他，愣了半天，才想起來從地上站起來。
    嘶——也許是睡的太久了，腿都麻了，猛一站起來還有點暈，酥酥麻麻的像是被電擊了一陣子似的，沒了知覺。
    我扶著牆壁站起來，已經麻木的左腿幾乎放棄了身體的重心，身體順勢朝右邊倒了過去。
    眼瞅著要摔倒，被人扶了一把，我抬頭看著他，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彎了彎眼睛：“謝謝少爺。”
    他隻是嗯一聲，收回手插在褲子口袋裏，語氣平淡：“在這地方睡著，不怕被拐賣了？”
    被拐賣？——…我就說這地方不是好地兒！還有人販子！
    睡了這麼久沒被拐走真是萬幸啊。我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少爺，你為什麼要來這裏啊？”
    他笑了笑，轉身邁步。
    哎？這人？
    我跟在他後麵挪動兩條腿，還是麻的，走起路來真難受啊。
    皺著眉頭費力地裝成無所謂的樣子低頭走著，盯著他的衣服下擺不知不覺就走了神，連前麵人停住也沒發覺，咚一下撞了上去。下一秒就身子一僵，差點摔倒。
    他轉過身，有些不耐煩：“許飛揚。”
    被叫到名字，腦袋一下子清醒了，急忙站穩了腳跟：“到！”
    （……）
    這還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結果這個美好的第一次，還是被我給毀了。
    媽的，都怪老師有上課點名的習慣，現在搞得一聽到別人叫我名字之後第一反應就是喊“到”。真丟人。
    臉發燙了不少，我低下頭，恨不得找個地兒鑽進去。連說話都變成了小聲地囁嚅：“對不起少爺，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沒看見你停下。我……哎……”
    話還沒說完，腳就突然騰空了。
    下一秒像個小孩子一樣被打橫抱了起來，臉貼在少爺的胸口，雖然胸前的肋骨被少爺衣服上的扣子硌著，但還是很幸福，很溫暖。
    心裏熱乎乎的，像是放了一塊新鮮的草莓慕斯進去。
    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裏，於是幹脆僵在了半空中，支支吾吾：“少爺……少爺我還能走……”
    “那放你下來？”真誠的詢問語氣。
    “別……”下意識吐出一個字，我就羞得紅透了臉。
    什麼嘛。忍不住在心裏罵自己：一點都不矜持好嗎。
    頭頂上方隻是傳來一聲低沉的笑，又邁了步子。微微抬頭，瞅見少爺線條流暢的下巴，跑了神。少爺怎麼長的這麼好看？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長的好看的人，而且還不止一個。可我怎麼就長的不好看啊？
    疑慮地捏了捏自己的臉蛋，小說裏所謂的“可愛肉嘟嘟”沒捏到，倒是疼的我呲牙咧嘴，做了個猙獰的表情。——什麼情況！簡直像是要把臉皮撕下來好嗎！哪兒特麼肉嘟嘟了！
    “許飛揚。”
    “到！”
    ……我去死好了。
    “怎麼沒穿我給你選的衣服？不喜歡？”
    “不不不不，”這回倒是說話利索了，“那個……太貴了啊……我沒穿過那麼貴的衣服，不太習慣。我小時候都是撿表哥的衣服穿，雖然舊了點，但是料子很舒服；少爺，你說奇不奇怪，明明是別人穿過的衣服，但是自己穿的時候卻一點都不覺得丟人，反而很溫暖……好像有另一個人就在身邊陪著一樣……”
    囉嗦了半天，已經出了商貿大樓。
    出來之後我才發現，天早就黑了。
    街道上的燈光很亮，從少爺的頭頂照下來，拉在地上是很長的影子。
    行人看著我們，眼神怪異的難以忍受，好像在看兩個變態一樣。
    臉燙了一下，我才意識到，少爺抱著我的這個動作，好像隻有戀人才會做。
    不安地掙紮了一下，“少爺……有人在看…”
    他嗯一聲，沒有放手的意思，而是抱著我走的更理直氣壯了。
    喂………
    雖然不習慣行人的目光，但我得承認，被少爺抱著，我是真的好高興。
    就讓我…自私一點好了。
    這麼想著，正偷笑，卻被放在了車子的副駕駛上。
    這麼快，就到了？
    稍稍的失落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的表情。
    不能讓他看出來，不然，就再也不能待在他身邊了。
    低頭係上安全帶，抬頭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然後飛速地轉過頭，像是作弊被抓到的孩子一樣立刻看向了街道。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電話響了。
    扭頭看他一眼，卻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樣，忍不住張大了嘴巴。
    ——少爺，少爺的眼睛裏，竟然有一種叫溫柔的東西！
    我從沒見過他有這種表情，從來沒有。
    嫉妒在心裏燒了起來，這一刻我的膽子大了起來，也不在隱藏了，隻是沉默著盯著他，然後光明正大的聽他講電話。
    “好；”
    “還沒有吃，你呢；”
    “晚上九點，KINGCLUB見；”
    “嗯，還在老地方好了。你選的，頂層1021；”
    “掛了。嗯，等我。”
    心裏突然就像打翻了一瓶醋，不可抑製的酸味蔓延出來，一直向上漂流，然後上了眼睛。
    我死死地抓著安全帶，咬著嘴唇小聲的：“少爺，你晚上，有約會嗎？”
    他啟動了引擎，看我一眼，臉上又恢複了那種沒有溫度的表情：“嗯，女朋友今晚從美國飛回來，一會要去機場接她。”
    我盯著他的臉，眉眼下方虛無的陰影，還有嘴角不自覺揚上去的弧度，不自覺的低下頭，心裏所有的感覺在這一個瞬間頃刻決了堤，而眼前，也慢慢模糊了。
    少爺，你說謊的本領太蹩腳了……
    坐飛機飛回來的女朋友……
    需要去KINGCLUB這種聽起來就像酒吧的地方接人嗎……
    原來……
    少爺你……
    是有女朋友的啊……
    我側過身，將腦袋側倚在座位上，眼淚也隨耳旁呼嘯而過的大風灑了出去。
    眼前一路飛馳過無數夜景，街道旁，一對戀人拿著一束氣球，甜蜜的接吻著；廣場上的人群也在快樂的笑著跳著；過馬路的時候，甚至老奶奶也在笑……
    燈光一盞一盞溜走，忽明忽暗的街景晃得我眼睛疼，忍不住閉上眼睛，覺得冷了。
    回到上城公館，我下了車，幾乎是逃跑一般上樓回了房間，連不小心撞到了一個菲傭也沒來得及說聲對不起。
    我縮在被子裏，將身體窩成一個團，不知不覺間，從前那種孤獨又出現了。
    小時候生病找不到媽媽的時候，一個人進手術室的時候，考上高中卻沒人分享喜悅的時候；坐火車到達H市托著行禮找不到公用電話的時候；行禮差點被小偷搶走的時候……
    都沒有現在這樣難受。
    眼淚流的鼻子都不通氣了，閉上眼睛剛要逼迫自己睡覺，沈叔叔的聲音就在門外響了起來：“小揚，睡了嗎？”
    使勁地吸了一下鼻子，聲音還是嗡嗡的：“我沒睡，怎麼了？”
    沈叔叔頓了頓，告訴我：“士戎好像去KINGCLUB了吧？他手機落下了，小揚，麻煩你給他送過去，好嗎？”
    手機落下了？
    我怔了怔，擦掉眼淚，隨意套了件衣服紅著眼圈就出去了。
    坐上計程車的一刻，我倚在窗戶上，忍不住吸了口氣。
    這個世界，真討厭啊。
    

    作者閑話：

    當當當當！——少爺的“女朋友”下一張就要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