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訓練場回到宿舍，淩峰沒有開燈，他點燃一支煙夾在手中，靠坐在寫字台前的椅子裏沉思。他腦海中閃現過一雙眼睛，那雙眼睛裏有太多東西，有痛，有怨，有悔，有恨，甚至偶爾會露出一絲絕望。為什麼那麼多情緒會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他到底經曆過什麼？
    淩峰大口吸完手中的煙，將煙蒂按在桌上的煙灰缸裏，他決定去一趟檔案室。
    剛站起身，淩峰突然頓住腳步，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閃身到門後，將耳朵貼在門上，三秒鍾後，他猛然拉開房門，勾手將門外的黑影拉進房內，反手將黑影按在牆上，湊近他耳邊壓低聲音問到：“你是誰？”
    溫熱的氣息撲到耳朵上，曲奇迅速紅了臉，被淩峰剛剛一係列動作嚇到的心髒此時跳得更快。
    “是……是我，淩峰哥。”曲奇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平時無異。
    淩峰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立刻放開手，轉身將屋裏的燈打開。
    “小奇？你怎麼不在宿舍睡覺？現在過來幹什麼？”淩峰皺眉問道。
    曲奇看著淩峰，沒說話。淩峰見他不回答，以為自己出手傷到他了，忙拉起他的胳膊檢查：“是不是我剛剛弄疼你了？”
    曲奇突然笑得很開心：“淩峰哥，你沒有弄疼我，我隻是被你嚇到了而已。”
    淩峰鬆了口氣：“沒事就好。”說著，轉身去給曲奇倒水。
    曲奇在他轉身的瞬間，原本明亮的眸子漸漸變深，粘在淩峰身上的目光越來越緊……淩峰哥，我會盡一切努力留在這裏，留在你身邊，我再也不會讓你從我身邊逃開了。
    淩峰端著茶杯轉過身來，見曲奇正盯著自己，眼睛裏有一些自己看不懂的東西。
    曲奇和淩峰兩個人從小在一個大院裏長大。大院裏的孩子家裏通常隻有保姆和司機，沒有大人管，所以他們吃飯就是今天在這家吃，明天在那家吃，有時候睡覺都是在別人家睡的，而淩峰和曲奇的祖父輩年輕時是一個戰壕的戰友，現在又在同一個軍區，所以兩人的關係更親近。曲奇比淩峰小了幾歲，所以他從小就是淩峰的小跟班，淩峰帶著他一起玩，一起搗蛋闖禍，生活上將他像弟弟一樣照顧。但自從淩峰進了部隊，兩人便再也沒有見過麵，淩峰後來聽說他出國念書了，以為他不會走上部隊這條路，沒想到兩個人竟然在這裏重遇。
    淩峰重新打量曲奇，臉蛋還是那張和小時候一樣的娃娃臉，但線條分明了不少，個子高了，身材也硬實了，看來這幾年在部隊沒少被操。
    印象中的小男孩已經蛻變成了硬朗的男人。淩峰不禁感慨，沒想到在自己看不見的這幾年裏，當年像小姑娘一樣柔柔弱弱的小男孩已經成長得這麼厲害了。
    “小奇，你來參加雪狼的選拔，你爺爺和爸爸媽媽知道嗎？雪狼的選拔很艱苦很嚴格，你爸爸媽媽知道了會心疼的！”淩峰把杯子遞給曲奇，問道。
    “你能進雪狼，我為什麼不能，我不怕吃苦，就算爺爺知道了，他也會讚成我這麼做的！”而且，為了你吃多大的苦，我都願意。這句話曲奇沒有說出口。
    “小奇，你太任性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能不跟曲爺爺說呢？”淩峰歎了口氣，“我現在就給曲爺爺打電話告訴他。”說著，就要伸手去拿桌上的手機。
    曲奇急了，這事要讓爺爺知道了他肯定沒辦法在這待了，那樣就永遠都不可能待在淩峰哥身邊了，於是忙攔住淩峰，抱住他的胳膊，可憐兮兮地說道：“淩峰哥，求求你別告訴爺爺，我隻是想來證明自己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少爺，你能進雪狼，為什麼我不行？你連一個嚐試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淩峰看著他，片刻後，寵溺地揉了揉他的腦袋，無奈地歎了口氣，說：“好，既然你堅持要參加，那隨你吧，但是，你必須找機會告訴曲爺爺。還有，選訓期間我不會給你放水的，你自己量力而行，撐不住了就退出，知道嗎？”
    “好，我知道了！”曲奇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好了，天不早了，回去睡覺吧，明天還有訓練。”淩峰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嗯。”曲奇手舞足蹈地開了門，伸出腦袋在外麵看了一圈，然後快速閃身出去了。
    淩峰在屋內等了會兒，確定曲奇安全躲過了查崗才重新回到桌前，他拿起無線耳麥戴上，調了下頻率，說道：
    “無常，你今天是不是晚飯吃太飽了，在打瞌睡了？”
    無常此時正窩在基地西南麵一個小山的雪窩子裏練夜間狙擊，他聽到耳麥裏自家隊長的話，忙把嘴裏正嚼著的牛肉幹吐了，笑嘻嘻地回道：
    “隊長，這你可冤枉我了，我看到那小子向你宿舍去的，我深知隊長你的本事，這種小菜鳥你肯定能搞定，這不就沒出聲嘛！嘿嘿！”
    淩峰自然不懷疑自家隊員的本事，說道：“好了，別貧了，天不早了，換人吧！”
    “不過，隊長……”耳麥裏又傳來無常的聲音。
    “嗯？”
    “曲奇出宿舍後，緊接著又有個小子跟著出了宿舍，那小子出來後隻是躲在門外看著，等曲奇從你那出來後，他才回宿舍。”
    “你看清楚是誰了嗎？”
    “天太黑，不是很確定，有點像周楊。”
    “嗯，我知道了。對了，今天曲奇來找我的事情別說出去。”淩峰沉吟片刻說道。
    “絕對不說，我可不想得罪曲政委……那隊長，你會給曲奇放水嗎？”
    “我現在給他放水，就是在害他，他的能力要是達不到雪狼的要求而我卻讓他進了雪狼，那對他對雪狼都是一種錯誤，我也不希望他以後把命丟在戰場上，我們雪狼為了什麼而存在，這個你應該不會忘記。”淩峰一字一句地說道。
    耳麥那邊寂靜了片刻，才傳來無常的聲音：“我明白，對長。”
    淩峰摘下耳麥，開門去了檔案室。
    那邊周楊看到曲奇出來，便閃身回了宿舍脫衣躺下，直到曲奇悄悄回來睡下，他也沒有動一下。
    渾渾噩噩中，一陣急促的哨聲響起，周楊本能地從床上躍起，找到軍服穿上，邊穿邊看窗外，你妹啊，天還黑著呢，集合你大爺噢！
    宿舍裏一片亂擠亂撞，乍一看像火災現場。
    周楊邊寄武裝帶邊往外衝的時候，看見上鋪的向毅居然還坐在床上發呆，趕緊使勁拍了拍他的床鋪，大聲喊：“快點，集合了，還發什麼呆啊！”
    向毅看了看四周，如夢初醒，趕緊從床上跳下來穿衣服。
    周楊不再管他，撥開還在穿衣服的人群衝了出去。
    等周楊跑到訓練場時，已經集合了半數的人，淩峰正背著手站在隊伍前麵。周楊站到隊伍中間，抬手看了眼手上的手表，3：30。嗬，這些教官可真會選時間，這個時間正是人一天中最困的時候，挑這個時間緊急集合，效果不會好到哪裏去。
    果然，等一百來號人將隊伍排好，淩峰掐下手中的秒表，臉色比包公還黑。他用極度冰冷的聲音說道：
    “從我吹響集合哨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了5分40秒，你們居然花了整整5分40秒才排出了這麼一個亂七八糟的隊形，你們怎麼讓我相信你們已經做好了進雪狼的準備？”淩峰邊說著邊掃視了隊伍一圈，目光在經過周楊時停頓了半秒。
    “全體俯臥撐兩個小時。”what？俯臥撐倆小時？兵蛋子們第一次聽說做俯臥撐是可以用時間來計算的，都把眼睛蹬成了銅鈴。
    “發什麼呆！全體趴下，誰少做一分鍾全體再加一個小時！”好吧，兵蛋子們敢怒不敢言，隻得乖乖趴下做俯臥撐。
    等兵蛋子們顫顫巍巍做完了兩個小時的俯臥撐，天都蒙蒙亮了。淩峰以雙手背在身後，雙腿跨立的姿勢挺拔地站在隊伍前麵，用異常嚴肅的口吻說道：
    “首先正式歡迎大家來到雪狼大隊，我是你們的總教官幽靈。從現在開始，我們將進行一個為期80天的選訓，每20天我會給你們進行一次考核，考核不合格者淘汰回原部隊，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如果最後沒有人通過全部考核，那雪狼寧願再等三年！在這80天中，你們沒有軍銜，沒有官職，沒有人權，不要和我談軍規，在這裏，我就是軍規，我說的話就是軍令。這裏，將會是你們的地獄，你們會後悔來到這裏，所以，有想退出的隨時都可以離開，直升機24小時待命。我會勸你們離開，因為……你們沒有人有資格戴上這個臂章！”淩峰說著，右手突然緊握住自己左臂上的狼形臂章，手臂青筋突起，仿佛他握住的是自己的生命一般。
    隊伍中的周楊看著眼前的淩峰，他迷惑了。他此時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那麼執著於雪狼，以前的季軍哥是，現在眼前的淩峰也是，但是很久以後，他終於明白了，因為那時的他和現在的他們一樣，將雪狼當成了他一生的信仰。
    “有沒有人退出？想走的現在就可以走。”淩峰問道。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退出，大家似乎被剛才的淩峰震撼到了。
    “好，既然沒有人退出，那選拔從今天正式開始。”淩峰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現在是六點鍾，給你們一個小時的時間去宿舍整理內務和吃早飯，七點鍾穿好作訓服，帶上裝備到這裏集合，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