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返歸琴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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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含章負在身後的左手握緊了些,方欲開口。
    卻聽旁側的慕容嫿道:“劍宗的弟子當真是好,品行。”最後一個字的尾音拖的極長,略微上揚的唇角猶帶幾分譏誚。
    也不知他們裏頭談了些什麼,似乎談得不太愉快,這慕容嫿的臉色不太好看。
    孟含章的臉色微沉,再度要開口,又被月棲川搶了個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吾等是在這霽光好風下,光明正大的欣賞。難不成慕容將軍自認為自己生得臉似蛤蟆、鼻塌嘴歪、腰肥如桶,羞於讓人看麼?”
    慕容嫿見他反咬一口,強詞奪理,將自己形容得如此粗鄙醜陋,登時氣怒不已,提著那杆明晃晃的銀槍從台階上飛躍而下,追著他刺。
    月棲川見勢不好,急忙躲到兩名劍宗的身後,兩手捧在嘴邊,做個漏鬥,衝天地喊了起來:“哎呀呀,燕雲來的婆娘撒潑了,撒潑了,快來看呀,來看呀。”
    慕容嫿乍然聽到“燕雲”二字,那刺出的槍頭堪堪頓住了。
    已是有幾名劍宗的弟子聞聲匆匆趕來,還有幾名孟含章的客人也趕了過來。
    慕容嫿這次來訪滄海無為隻帶了幾個裝備精良的赤騎兵,不得她的命令,俱在前院守著。自適才月棲川吼起來開始,他們已是從前院迅捷地衝跑過來,見情勢不對,十分有序地將慕容嫿圍在中央,整個過程安靜協調,訓練有素。
    孟含章的那幾名客人皆為一樁事而來。待見到慕容嫿一臉凶相地橫著長槍對著月棲川和兩名劍宗弟子的場麵。越發坐實了燕雲赤騎的囂張之名,也越發讓親眼目賭之人心中惴惴,劍宗宗首尚且還站在這裏呢,他們都不放在眼中,遑論別的世族門派。
    但攝於燕雲的勢力,況眼下又是在滄海無為,也論不到他們外人斥責插手。
    世族裏,北有燕雲慕容氏、南有劍宗孟氏。這兩大世族都是屹立百年的大家,如兩棵巨大的樹盤虯是南北兩方,受他們澤蔭、攀附著這兩棵大樹存活的小門小派真比魚蝦還多。
    樹大也招風,風雨順調,卻也暗潮洶湧。
    人麼,又大抵都是愛熱鬧的,越浮誇的就越喜歡。
    小算盤、小精細不知在心裏頭撲騰了多少回,麵上卻還是一派的謙謙平和。
    那幾名客人雖受劍宗的庇護,卻也在心裏頭渴望著這兩大世族最好鬥得你死我活,鬥得滿族盡衰,兩敗俱傷那才好哩。
    滄海桑田、流年沉浮。幾多興亡、幾度淘汰。雖說不過是說書先生嘴裏噴出的唾沫星子。
    然,那名望之高處,縱寒。依然誘得人前赴後繼,爭相雀躍。
    不然,大家都做了那清高神仙。這人間,豈不失色。
    一直忤在階台上坐壁上觀的孟宗首緩慢地自階台上一步一步踏下,端得是氣度穩沉。
    他走到一名擋在月棲川身前的劍宗弟子麵前,將紮在那名弟子劍刃上的槍頭輕輕拔開,用一貫無波無瀾的語氣對眾人道:“慕容將軍和我劍宗弟子比劃著玩的,無甚要緊,都散了罷。”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齊齊地向孟含章揖了個禮。
    瞬間散了。
    月棲川隨在那群人裏頭,一道遁了。
    今日見了慕容嫿,大約也猜著了孟含章為何要禁了他的足。他們燕雲素來就沒有什麼好感,以往每年一次的檀香盛會都是月揚風代表琴門去的,因幾個叔伯都是閑雲野鶴的心性,成日間隻知修琴養性,諸事不問,諸事不管。而他以前風流成性,聚朋喝友,日日流連青樓堂館,從未操過幾天琴門的心。是以,這副重擔就全被不甘人下的月揚風扛在了肩頭。若非月揚風使計殺了自己,估摸著他還在和月揚風因教首之位爭持不下。
    月揚風雖然行事乖張狠毒了些,對琴門上下卻是體恤得很,這也是他不過弱冠年華而能穩坐教首之位的一個原因。
    反觀自己,以前盡顧著不服氣兄長了。
    若不是被他使計弄死,他也不會明白月揚風其實也是很辛苦的。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發覺,因為太驕傲,是會當做理所應當的。
    “月棲川,你真是個混蛋,讓著他點又何妨?”這般想著,舉起手就狠甩了自己一個耳光。
    燕雲的信一封封地往各門各派送,字裏行間慷慨激憤的陳詞猶如滿天射躥的弓矢,恨不得將月揚風萬箭穿心。
    月棲川的腳步越來越急,他要盡快找到鬼琴。
    回琴門。
    哪怕兄長罪惡滔天,人神共憤。他也要回去和他一起守著琴門。
    共存亡。
    自嘲地輕搖了下頭,隻覺天上的那輪日頭降到了自己腦袋上,化做一個耀眼鮮亮的光圈,比那西方諸佛座下的金蓮還要光芒萬丈。
    可是,鬼琴和肉餅跑哪裏去了?
    想起早時那一茬水靈嫩蔥裏並未有孟相盈的身影。
    莫不是被他帶出來撒歡了。
    猛地刹住腳步,他得先找到孟相盈才成。
    回身,一堵寬實的胸膛堪就擋住了去路。
    “孟扶搖!”月棲川一頭裁了上去,痛呼了一聲,抬眼一看,竟是孟含章,便揉著頭道,”你什麼時候跟來的。“
    “方才。”孟含章凝視著他滿含著濃愁的眼,淡聲道。
    適才見他混在一眾人裏走了,敷衍地撫慰了幾句慕容嫿後,便急急找來。方轉過長廊,便見他突然揚手摑了自己一巴掌,那力道還不輕,現在臉上還留著五個深深的手指印。
    眉尖輕蹵,剛想一詢。
    一雙手軟軟地就勾住了他脖子,殷殷期盼的眸光不知為何就讓孟含章覺得刺眼。
    “孟扶搖。”柔柔的聲音落入耳中跟蕩在春風裏那灑灑的柳蕠似的,“你打算怎麼做?”
    孟含章身體一僵,伸到半空的手微縮回些,落在他的肩膀上,默了半響後,道:“夜白,你不必如此的。”
    月棲川隻覺得今日的他有些奇怪,方要在心裏琢磨琢磨。
    廊上忽蕩起一道清亮的聲音來:“川公子,你在這裏呀,讓我好……。”
    “找……”攜風燎火而來的孟相盈在看到廊上的交頸鴛鴦後,定住了。
    趴在他身上的鬼琴將琴頭往下埋了埋,翻了個身。那二人光天化日下也不知節製,羞得它都不好意思說認識他們了,盡帶壞小娃娃,沒眼看啊沒眼看。
    肉餅是隻狗,不懂他們的那些彎繞,隻知半日未見主人,想念的緊。眼下既見,自然歡喜。搖著尾巴就跑了過去,撲到月棲川腳邊,人立而起,捉著他的衣擺吐著舌頭討歡。
    孟含章雙手按住月棲川的肩膀,將他送出二尺遠,轉頭看著呆若木雞,無所適從的孟相盈,目光微沉。
    月棲川隨著他的目光掃過去,一眼就瞟見了孟相盈背後的鬼琴。大喜過望之下,幾乎是小跑著跳到了孟相盈跟前兒,對他笑著道了聲“辛苦”,便將鬼琴取過負在了自己肩上。
    “孟扶……”回頭一望,已不見了孟含章,咽下最後一個字,轉而對孟相盈再一拱手:“多謝。”
    孟相盈‘啊’了一聲,似是不太習慣月棲川這麼鄭重的語氣,連忙擺手道:“小嬸嬸的事兒和小叔叔的事兒沒甚區別,再說侄兒也素來喜歡帶毛的,不值一哂,不值一哂。”
    話音方落,月棲川身後的那把鬼琴驀地挺起琴頭,渾身泛著幽綠的光芒,語氣森然:“本座不帶毛。”
    孟相盈以前是見識過這把鬼琴的威力的,見他乍露出這般恐怖的形容,嚇得臉都綠了。悚然之下,什麼儀態都顧不得了,大叫了聲“哎呀,媽呀。鬼爺爺要索命了”,便撒開雙腳沒命似地跑了。
    “唉,現在的娃娃,真不經嚇。”鬼琴傾出大半個琴身往孟相盈跑走的地方看,幾乎是蹲立在了月棲川的肩頭上。
    月棲川側頭瞪了他一眼,拽住他一根琴弦莫測地一笑:“煩請您老人家叫朵雲唄。”
    鬼琴身子往下一滑,不解道:“又要走?”
    月棲川“嗯”了聲。
    “你要去幫月揚風那小崽子。”鬼琴的弦悄悄地纏上了月棲川的腰。
    不一會兒,有些慍怒道:“要去你自己去,反正我是不去。”
    月棲川幹脆利落道:“好。”
    好字落下,它也從他的背上被移到了他的手中。
    “沒記錯的話,搜魂譜上還有五個厲鬼未消。前些日子,你為救封漠消耗了不少靈元,便汲走我的精血給自己養靈,本公子都沒有計較。今日本公子有求於你,你竟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偏本公子是一個比較人氣的人,留著你也……。”月棲川言畢,舉身作勢要摔。
    鬼琴邊阻止“等等,等等”,邊娫出兩根琴弦死死勾住他的袖子,唉了聲:“怕了你了,去還不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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