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含章亦看住他，瞥了他一眼，扣著桌子道：“你一心求死？”
    月棲川愣住，思考著該如何回答他這個問題。
    孟含章道：“不想活的方式有很多種，上吊、沉水、自刎任君選擇，你卻都沒有。”
    月棲川嘴角抽抽：“那隻狗和那把鬼琴都是我撿回來的，我得對他們負責任。我死了，誰來照顧他們？”
    孟含章道：“我來。”
    月棲川征住了。
    孟含章接著道：“不過在你死之前，我有幾件事要告知你，讓你死也死得明白。”
    月棲川回過神：“你說。”
    孟含道：“我已說過，你的死並非如傳聞那樣。因為你死前並沒有和那名女子發生過什麼，也就不存在殺你的人看見過什麼激得他殺了你。“
    月棲川道：“你怎麼肯定？”
    孟含章意味地看了他一眼，道：“因為那天晚上，跟你睡的人是我。”
    “什麼？”月棲川騰地從椅中站起，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和孟含章共臥一榻，和衣而眠。這種畫麵光是想想他就覺得很讓他沸騰，何況還真的發生了，而孟含章卻說得這麼自然，這麼若無其事。
    孟含章道：“你緊張什麼？我沒把你怎麼樣。”
    月棲川擺擺手，尷尬道：“我不是怕你把我怎麼樣，我是怕我獸性大發把你那什麼了。”
    孟含章十分自信道：“你沒有那個本事。”
    而後，繼續他方才的話題：“此事其實非常簡單，那人是月揚風雇的，你的行蹤南陵的人怕是沒有幾個不知道的，殺你的確很容易。那殺手殺了你之後，月揚風又放出你因娼妓而死的消息，鬧得整個江湖沸沸揚揚，便是讓你死也不得安寧。”
    月棲川複又坐回椅子中，手上青筯浮動，臉色略顯苦悶。
    “他下個月就是“琴門教首”了。”說完這句，孟宗首便默然不語了，靜靜的凝視著他。
    自老爹死後，他就和月揚風明爭暗鬥了好些年，都覺得隻有自己才有資格坐上教首的位置。互不相讓，使盡手段。到底是棋差一招，裁在了自己的風流上。那殺手潛伏的地方正前方正讓他流連忘返的“巫山一段雲”。
    他苦笑了下，忽地望住了孟含章：“孟閣主真是雷厲風行，短短幾日工夫，竟將其中曲折順得這般通透，在下佩服。”
    他話一折：“可是有一件事我始終不明白，你追著我來的目的是什麼？”
    孟含章略顯冷峻的臉上竟浮出淺淺一笑：“你讓相成故意將你帶回劍宗的目的現在不是達到了嘛。“
    月棲川了然，激動地攬上他的肩道：“我月某這輩子得友如此，夫複……再無遺憾。”
    孟含章拔開他的手，笑意一斂，又凍成了冰塊，語氣也是冷冷：“你若還想死，也不必等了，我的無念劍可以送你一程。”
    月棲川嘿笑：“前世死得窩囊，這一世若能死在無念劍下……。”
    他突然側身，勾挑起孟含章的下巴，放浪道：“做鬼也風流。”
    孟含章身子一僵，拍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死性不改。”
    月棲川唉聲歎氣：“你也知道，我素來離了美人兒便不能活，這裏現在就你我二人，我總不能調戲我自己吧。”
    孟含章側目看他，但見他支著半顆腦袋，歪倚在椅子裏，眉目慵懶柔和。因換了一副軀殼的緣故，原先額間天生的那顆紅痣不見了，少了一分婉麗妖美，多了幾分明秀燦爛。
    ”月棲川。”孟含章道：“明日啟程，去照影湖。”
    月棲川卻猶豫：“那劍宗……。”
    孟含章道：“相成也長大了，該讓他獨當一麵了。”
    在這個世上，總有人比你還希望你努力地活著。那麼，自己還有什麼理由不努力地活著呢？
    去他的“琴門教首”，去他的“月揚風”，都通通煙消雲散吧。
    從此之後，他月棲川一人一琴一狗走天涯，逍遙又快活，這可不是月揚風那種甘願畫地為牢、自囚囹圄的人能體會到的有趣人生。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想到這兒，他心頭忽然一動，偷偷瞥了瞥又低頭研究搜魂譜的孟含章。
    應該是一人一琴一狗一含章，嘿嘿。
    似乎還賺了呢？
    可他也不會一輩子都陪著自己啊！月棲川也不知為何，想到孟含章終有一天會離開他，就有些惆悵。
    “孟扶搖，若是真能除了這七個厲鬼。那麼，以後呢？”月棲川不覺說出了口。
    孟含章猛地抬起頭，盯著他看了兩眼，眸中隱有柔絲般的東西悄然蔓延，卻又瞬間被他眼中的淡漠冷意覆蓋：“以你的心性，若要騙得一位姑娘陪你，不容易麼？”
    月棲川笑道：“彼此彼此。”
    忽，他的唇角一勾，不懷好意道：“孟含章，若你的老婆將來有了孩子，認我做幹爹如何？”
    孟含章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啪“地將書往幾上一扔，喚了聲”肉餅“。臥在角落裏抱著鬼琴睡得正香的”肉餅”立馬醒了，鬆開鬼琴，扭著屁股就跑了過來。
    月棲川奇怪道：“你要幹嗎？”
    孟含章麵無表情道：“遛狗！”
    言罷，便領著“肉餅”走出了房間。
    宿在角落裏的鬼琴眼巴巴地看著月棲川和肉餅的身影，一臉的委屈。
    月棲川聳了聳肩，起身走了過去，將他抱起，橫放在桌子上，溫聲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肉餅和你不一樣，不要學它那樣總在地上睡。”
    鬼琴嚅嚅道：“可是，肉餅喜歡我，我也喜歡讓肉餅抱著睡。”
    月棲川：“……”
    “那個……”鬼琴倏地伸弦勾住他的衣袖，可憐兮兮道“”孟公子是不是不喜歡我，他每次都帶肉餅出去玩，從不帶我。”
    他的聲音很小也很委屈。
    月棲川頭皮一麻，心道，你教孟含章帶著你一把能走會說的琴上街，還不把人都給嚇成鬼了。
    但是小孩子的心靈最是脆弱，不能這般直接了當的地對他說。
    便咳了一聲，柔聲道：“平日裏都是誰給你喂的水。”
    鬼琴道：“孟公子。”
    “誰給你擦的身？”月棲川再問。
    鬼琴道：“孟公子。“
    月棲川繼續問：“誰半夜帶著你出去散步的。”
    鬼琴身上的弦隨著他的發問不由振動起來。
    聲音也有些歡喜起來：”孟公子。“
    月棲川摸了摸他的琴頭，笑意深深：”那你現在還認為孟公子不喜歡你嗎？”
    鬼琴整個從桌麵上豎起來，抱住月棲川激動道：“孟公子也是喜歡我的，隻是跟喜歡肉餅的方式不同罷了。”
    月棲川撫著他的琴背，思緒蕩開，他倒從來不知道，孟含章是這樣溫柔體貼的人，無論是照顧寵物還是孩子。
    他覺得，自己應該重新來認識這位“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