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照影湖篇之趕考書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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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宗首。”月棲川放下筷子,覺得還須再勸勸他。
他這俗濁之人生前將清泠絕塵的扶搖閣閣主拖入塵垢之地,讓他受盡世人非議,已是缺德,不能換了個軀殼還這般禍害他。
”何事?“孟含章也放下了筷子,看著他。
被那雙湛然無塵的眼睛一照,月棲川越發不能理解,要逃命的人是他,為何孟扶搖會追過來,且承擔了一路而來的所有嚼用……
若是女子,遇上這種有地位有身份出手闊綽長的好看的男人,他早就以身相許了。關鍵是他是個男人啊!還跟這個男人是好朋友
、好兄弟。除了感激,大概以後能回報的便是在他有難時為他兩脅插刀、拋頭顱灑熱血了。
不過孟宗首在江湖中年少成名,威名赫赫,大概他是等不到他報恩的那天了。不由可惜,早知如此,便與閻王商量找個絕色佳人來還陽了。
他想的出神,渾不知話已出口:“若我是個女子,你若不棄,我嫁你可好?”
孟含章眼睛驀地睜大,手中的筷子也脫了手,滑到桌子上。
月棲川笑著又為他換了一雙:“說笑說笑,你莫當真!”
孟含章握著筷子的手一頓,淡雅素淨的眸子盯著麵前一盤澆了香油香醋的萵筍絲道:“吃飯吧。”
“孟宗首。”月棲川又叫了一聲。
孟含章將剛挑起的一筷頭筍絲放進月棲川的碗中,而後放下筷子,直視著月棲川:“你有次喝醉了,非拉著我給一位神仙上香磕頭,要義結金蘭。”
月棲川頭微一歪,迷茫道:“怎麼突然說起這個,這是何時的事?我怎地不記得了,咱們拜的又是那位神仙。”
孟含章瞥了他一眼:“素女。”
“啥?”月棲川聽到這位女神仙的名字,差點沒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穩了穩情緒,他不解道:“我為何拉著你去拜這位娘娘?“
孟含章再瞥他一眼:“我當時拉著醉得不省人事的你路過素女祠時,你見這位女仙塑的美貌,便要拉我進去跪拜她,讓她做見證。”
月棲川”啊“一聲道:“哎,你為何不攔著我,就任我做下這等蠢事。”
孟含章淡淡道:“我看你挺高興,就遂了你的意。”
月棲川愕然:“你意思是你不僅沒攔,還跟著我一起胡鬧。”
孟含章不語。
“那我還說了什麼?”月棲川覺著憑自已那爛透的酒品,既然這般胡鬧了,又如何不會胡說。
孟含章抿著唇,索性目光放空,似在回憶當時情形。
他不願意說。
月棲川也不好去逼問他,惹急了這位金主,以後他和他的琴他的狗都得喝西北風去。
想到這兒,他低頭掃了掃蹲在孟含章腳邊的肉餅。
肉餅雖然頑劣,卻有一樣別的狗沒有的好處。便是人能吃的它都覺得好吃,不挑食。丟給它一團白菜梆子,它也能啃出鮑參魚翅般的鮮美來。
肉餅也是極聰慧的一隻狗,大約是孟含章身上的銀子多,喂給它的肘子也多,那股子味嗅得熟了,這些天來,竟跟他相處的頗是融洽,大有讓孟含章取代他為自己主人的意思。
這年頭,狗都知道嫌貧愛富了。
月棲川心裏哀歎,忽又想起方才想跟孟含章說什麼,竟一時忘了,
那便以後再說吧。
惡作劇般地在地上丟了一小塊蘸了辣椒的饅頭,看著肉餅搖頭晃腦地扭著屁股跑過來一口吞下,即被辣得吐出了舌頭,大口大口的吐氣,他便捂著肚子大笑起來。
肉餅是隻驕傲的狗,被他如此戲弄,心裏自然不忿,吐完了嘴中辣氣,趁他笑的喘不過來氣的間隙,悄悄地挪到他腳邊,抬起一隻後腿,尿在他的衣擺上。
孟含章望著月棲川追著肉餅要打的活潑身姿,無奈地歎了口氣。
匆匆吃完晚飯,月棲川因著連日勞頓,早早地歇下了。
亥時。
正在桌上酣睡的鬼琴被人拎了起來,嚇得它登時就要張弦攻擊,卻被那人清聖的內力輕易地壓製住了邪戾鬼氣,隻得任由他拎著走出了房間,行止一處離客棧有些距離的偏僻所在。
那人放下它,鬼琴垂著的頭一抬,看清是誰後,委屈道:“孟宗首,我不噓噓。”
孟含章麵無表情道:“我有事問你。”
鬼琴迷糊勁過了,方想起自己現在是把琴,半夜被主人的朋友給擄到了野外,也不知意欲何為?
孟含章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展開給他看道:“我要聽實話。”
鬼琴抖了抖琴身,像僵屍那樣向前跳了兩步,小聲道:“其實這件事我原來也想跟主人說的,但我感覺他現下萬念俱灰,得過且過,並無……。”
它稍稍仰起頭,欲言又止。
“說!”孟含章臉色有些發黑。
他心情似乎也變糟了,鬼琴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前生今世落差太大,無求生之念也並不奇怪。”
孟含章道:“那麼,他這次如此惜命是否跟某個人有關?”
鬼琴點頭:“他不想死在這個人手裏,所以才逃的。”
並不是怕死才要逃命,而是不想死在那個人手裏才要逃命,僅此而已。
孟含章握著書的手不由的攥緊,泛白的手指骨節在月光下有些猙獰。
“那個……”鬼琴感受他到強烈的怒意,急忙往後退幾步。
覺得安全後,方道:“我叫縛鬼琴,顧命思義,抓鬼的。”
他這樣解釋了下,孟含章此時的怒意已減淡不少,靜靜的凝視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他便繼續道:“魂善而魄惡,魂靈而魄愚。縛鬼琴上七根弦是由這七隻厲鬼的精魄淬煉而成。在此琴未完成之前,有七人之魂因執念太深,戾氣太濃。無法與魄一道縛在這琴上,隻得將它們的魂與魄分離暫押無岸獄,誰知竟被它們逃脫了。它們輾轉人世,吸取山精妖物的邪氣,日趨厲害,百年之中,死於這些邪物人不計其數,閻王之所以選定主人來擊殺這七個邪物,我也不得而知,你可以自己去問閻王。”
他一口氣說完,聳聳琴弦道:“就這些了。”
孟含章拿著那本搜魂譜道:“這本書上,記得皆是厲鬼們百年之前的生平事跡,滄海桑田,瞬息萬變,該如何尋找?”
鬼琴搖搖琴身:“我被製成琴身之時,他們已經逃脫百年。是以,並不知曉這其中曲折。”
孟含章盯著他道:“那你是?”
鬼琴苦笑:“我可以不說嗎?”
孟含章目光流露出一絲悲憫:“可以。“
許是方才說得有些累,那弦上竟滲出幾滴水珠來,孟含章看了他一眼,溫聲道:“回去吧。”便將他負在肩上,回了客棧。
豎日未時,月棲川才從成為琴門教首的美夢中醒過來。
他揉一揉自己的額頭,自床上坐了起來,穿好鞋子下了床,竟見孟含章坐在他房中的有凳子上,聚精會神地翻著那本搜魂譜。
他邊穿衣服邊走到孟含章眼前,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孟宗首。“
孟含章頭也不抬,目光仍停留在書頁上:“你先去盥洗,整理好之後,我有事與你商量。”
月棲川依言,去盥洗了。
收拾的清清爽爽後,重又走到孟含章麵前。
孟含眼隻覺一片紅影投在泛黃的書頁上,便抬了頭,紅纓紅衫依舊豔逸奪目,人卻是不一樣的人了。
見孟含章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月棲川笑著坐在了他手邊的另一張凳子上,孟含章的目光像粘在他身上似的,他跟了過去,扯不開了。
月棲川支著下巴,不懷好意地看著孟含章道:“知道這套衣裳是我從哪裏弄來的嗎?”
孟含章直視著他道:“知道。”
見他這麼幹脆,臉都不紅一下,月棲川驚訝道:“你一個大男人將我去年喝醉酒後弄髒的衣裳洗幹淨擺在自己的衣櫥裏,連這束發用的兩絡鳳翅纓穗都收得這麼仔細,難道你就不怕被人發現,懷疑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癖好嗎?”
孟含章道:“你一個公子哥每每喝醉了就宿在我的扶搖閣,難道不怕別人懷疑你對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企圖嗎?”
月棲川更訝然:“孟宗首,你竟然能講得出這種話來。”
孟含章哼道:“近墨者黑!”
“我說孟宗首,我明明喜歡紅色,是否應該是近……。”月棲川覺得該為自己辯解一下。
卻被孟含章打斷了:“你過來看看。”
孟含章將他拉過來,兩人的頭挨在了一起。孟含章修長筆直的手指在書頁上邊遊移邊道:“這位蘇生,丁卯年進京趕考,途至照影湖,遇風,殞。”
月棲川的眼珠子隨著他的手轉來轉去,洋洋灑灑幾頁並不甚全的筆墨被他這般一凝簡。一個書生千辛萬苦進京趕考遭遇不測的故事便呼之欲出。
孟含章翻回第一頁,指著那蘇生的小像道:“看他眉目良善,不似大奸大惡之人,必是在他死前受到了什麼他難以承受的刺激,方才化了厲鬼,滯留人間。”
月棲川盯著那小像瞄了半天,也瞄不出這鼻子和嘴都已然模糊的人像那裏看起來良善了?為何孟含章就這般言之鑿鑿。
他要看得更仔細些,身子往前略傾,挨著孟含章的胸口,低頭端祥。
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方想直起身子。
頭頂一聲溫柔的“棲川”乍然落下。
月棲川心裏一漾,姑娘們都愛用這種調調嗔他。
但現在這房間裏隻有他和孟含章……
他直起身子,古怪地看著孟含章:“方才是你叫我棲川嗎?”
孟含章麵不改色道:“你覺得我會叫得那麼惡心麼?”
月棲川想想也是,清正典雅的孟宗首又不是姑娘,怎麼會這麼親熱。
嗯,不對,他的搜神譜怎麼會在他身上。
想到這兒,他又看住了孟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