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兩個人就陷入了僵持。
    扮演出來的哥倆好終究和真實的不一樣，這種尷尬在三年級兩人被分到同一個班後猶有過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痛苦，隻有他自己往肚裏吞。
    被所有人簇擁的秦謝時不時飛過他的目光，更加提醒了他自己的醜態。他隻是恐懼別人的背叛而已，隻不過是害怕秦謝在微笑著答應他之後，扭頭就開始一臉厭棄。
    他流連在圖書館的時間越來越長，長到他恨不得住在那裏。而秦謝也日複一日的在查寢之前叫他回去，同學愛旺盛的不得了的模樣。
    他想過，人真是神奇的生物，無論什麼樣的環境都能很快熟悉下來，並習慣於此。
    如今的他，也就習慣於此。
    如果高中的最後一年這樣度過，也沒什麼不好。
    除了他自己仍然醜陋如斯之外，大家都像以前一樣好，秦謝也終將恢複原樣，沒準他也可以逃離這樣的惶恐，多好。
    身為“怪物”的他，這一輩子都注定不能愛上任何一個人，被他愛上可能是一種令人可悲的不幸，不幸到隻有傷害他，才能夠在心理上略微彌補。但是他是個自私的人，他不想讓別人傷害，倒不如不要讓別人看到自己，永遠躲在安全的殼裏。
    班級的最後一次春遊，老師交給人氣旺盛的秦謝組織。
    喬澤原本想找個借口逃避，但是看著其他同學興奮的眼，總覺得不忍心拒絕。
    秦謝站在他麵前伸出手收錢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手指僵硬成了石像。接過錢的時候，秦謝的指尖在他的手心劃過，修剪圓潤完美的指甲輕輕劃過掌紋，就像是他這輩子注定掌握不住的愛戀。
    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收回胳膊的動作多麼僵硬，像隻係統被毀的機器人。
    坐上大巴的時候，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麼，秦謝被幾個人推攘著坐在了他的旁邊。喬澤靠在窗戶上，逼迫自己不去轉頭。
    但是這都是徒勞的，隻要一抬眼，秦謝映在玻璃上的完美的側臉就會直接出現在他麵前，微低著頭看書的秦謝近的像是觸手可及。他的手搭在窗框上，幾乎微不可察的一下下戳著麵前透明如水晶的玻璃。
    他和秦謝中間的這堵牆，是他自己立起來的。他難以釋懷之前的傷害，就把自己的恐懼變成施加在兩人身上的懲罰。
    他就那樣看的發了呆，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都不曾動彈，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實際上這也就是他想表達的，隻有睡著才能逃避和秦謝的尷尬狀態。雖然感到尷尬的可能隻有他一個人。
    車窗上映照的秦謝忽然扭過頭，直直的盯著他，就像是那是黑暗的寢室裏如同探照燈一樣打在身上的目光，說不出的火熱讓他無可躲藏。
    這種目光讓他心驚、讓他畏懼。
    他最後逼迫自己閉上眼，沉入睡眠。
    有秦謝在的地方就會是中心，這是一個定律，他就像是光源一樣，引得無數人爭相靠近。
    整個班裏，似乎就他一個人沒有和秦謝說過什麼話。但在秦謝逼真的演技幫助下，沒有人猜得到他們在寢室裏的狀態。
    七天的旅行對於即將成年的他們來說，算不上長也算不上短。
    沒有學校宿舍的條件，男生們不得不擠一張大通鋪。幾個相熟的在床的一邊打鬧的亂七八糟，他則圍著被子坐在另一邊，和另幾個不愛打架的毫不手軟的吃著他們帶來的零食，一邊大肆嘲諷一邊大笑著看著那幾個人。
    也隻有晚上的時候能讓他感到稍微舒心，並沒有和秦謝在一個寢室，良心也就不用總是受到煎熬。
    第四天快熄燈的時候，聽見敲門聲的他打開門，看見抱著鋪蓋笑的見牙不見臉的秦謝，和他身後一臉愧疚的男生。
    他們寢室床板塌了的故事顯然很吸引人，一向不怎麼八卦的幾個男生圍著那個苦瓜臉的男生好奇的不得了。秦謝則在一邊直接把他自己的被子放在他被子的右邊，他沒有阻止。反正左邊就是牆，隻要死死貼著牆，還能挺三天。
    但是當燈被關上的瞬間，他意識到自己錯了。
    秦謝溫熱的呼吸噴在他脖頸上，就像是那晚一樣的濕熱，隔著被子都能感受到秦謝的體溫。他渾身輕微顫抖，血管裏竄動著不安定的火花。
    那晚的畫麵撲麵而來，那句“喜歡”在耳邊縈繞，恐慌再一次席卷了全身。
    他正想要掀開被子離開，秦謝的一隻手環住了他，身體隔著兩層被子貼過來，壓低的聲音溫柔的讓他窒息。
    “喬澤，我喜歡你，我一直喜歡你。”
    他不受控製的劇烈顫抖起來，脫口而出：“你。。。。。。”
    環住他的那隻手立刻捂住了他的嘴：“聽完好嗎？”
    喬澤想說秦謝搞錯了，他這麼醜陋，不配他喜歡，他隻是把憐憫和喜歡混淆在了一起。他想請求他不要用這種事開惡劣的玩笑，但是秦謝那樣低聲下氣的請求，讓他驚愕之餘又無法拒絕。
    秦謝說：“你一定覺得我這個同性戀惡心的要命，但是請聽我說完好嗎？高中的最後一年了，如果再不說出來，我會瘋的。”
    喬澤僵硬的愣住。明明是他在畏懼他的喜歡兩個字，為什麼秦謝會覺得他令自己惡心？
    秦謝還在說下去：“剛住在一個寢室的時候我就一直喜歡你，但是除了當好哥們之外我別無他法。我和那些女生之間什麼都沒發生，我隻是為了氣你。但是你隻會躲，趕都不趕我。後來我想借著酒後亂行的名義對你負責，是不是能夠揭開這層窗戶紙。我不想把你弄哭的，我不想讓你疼的，對不起。”
    秦謝的聲音有點發抖：“你這麼討厭討厭同性戀，討厭到一直躲著我，我根本就沒有任何理由再糾纏你。在你眼裏我現在一定醜的要命吧，對不起。”
    “我嚐試著不想你，不看你，但是我做不到，我停止不了喜歡你。”秦謝的手臂箍緊了他，又一下子放開，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哭腔，“喬澤，請你原諒我，然後隨便罵我，幫我結束這種醜陋的暗戀。”
    他感覺臉上的手不住的顫抖，最後離開了他的嘴。
    他翻了個身，第一次看見秦謝臉上如此脆弱的表情。
    你知道你的光在你的麵前流淚的感覺嗎？
    秦謝離他那麼近，就像是那天他被壓在門上親吻一樣的距離。
    “我不厭惡你，”喬澤開口，“我和你一樣，我找不到理由不喜歡你。”
    秦謝眼中閃過狂喜，緊跟著又是疑惑。喬澤知道他要開口問，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我僅僅是害怕你說出來的喜歡。”喬澤笑得無奈，“我懦弱且膽小，我害怕有些事重來一遍。”
    看著秦謝瞪大的雙眼，喬澤微笑：“出去說吧。”
    喬澤罕見的冷靜，罕見的膽大。可能也是因為秦謝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他毫無顧及了。傷害就傷害吧，厭惡就厭惡吧，反正高三了，沒有幾天就各奔東西，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再不說清楚，可能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