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柏從樓梯上走上來，我在心中歎了口氣，站在樓梯口看他近了就側了身讓了道。他從我身邊走過拉過我的手，我微微的掙了掙，發現無濟於事，便放棄了。
    此時麵對韓柏，我是真的不知該說什麼好，隻能由著他拉著我，走到椅邊時，我以為他要放下了，正想好怎麼開口，然而他朝我抿了唇，顯出一抹輕柔的笑。
    “袖子怎麼濕了。”雖是問著，手上卻幫我攏起袖口，我看了一眼袖口被水浸濕的痕跡，正是被子孰來時驚嚇後留下的。
    我隻好道：“不小心翻了茶杯，天熱，很快就能幹。”
    韓柏替我挽好袖口後沒有放開我的手，依然拉著。
    我被他拉到椅子上坐下，他隨手拉近邊上的椅子，挨著我坐了下去，最後手雖然不再拉著了，身體卻挨的很近。
    尋常的朋友之間自然不是這樣親密的，但這樣親密的舉動對於他來說似乎是理所當然，於我來說卻是十分的不自在，於是眼睛便總是下意識的朝樓梯口看去，心裏生怕忽然有人上來。
    可樓下隻有辛七辛九在，若是來了人，那樓梯發出的腳步聲也足夠讓我離韓柏遠一些了。
    這使得我多多少少安心了一些，隨後才想起來韓柏今日應該是在官府裏，想了方才子孰說的官家子弟的事，正猶豫著要不要考口，韓柏先發話了。
    他道：“我在門口碰見了髙子孰了。”
    我答：“他是館中的常客。”
    他又道：“他不是你的朋友？”
    我再答：“館中的常客自然是要交朋友的。”
    我正想著他接下來還要問出什麼來時，就看著他忽然湊的近了，手上托著腮頰一張臉放大在我眼前，幻化出一種認真的麵容來。
    他繼續問我：“你不想著他了，對吧？”
    這個問題由他說出來，加之其中滿是小心翼翼與期待的口吻，幾乎是扼住了我的命脈。我扭過頭不去看他，隻感覺胸膛裏的那顆心跳的厲害。
    他拽了拽我的袖子，說道：“你轉過來看著我。”
    我隻好恢複之前的姿勢，由著他幾乎是以湊在我麵前的距離繼續這場發問。而對於他的問題，如今看來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別的可能性了。
    我道：“我和他隻是朋友而已。”
    他問：“那我呢。”
    我答：“自然是不一樣的。”
    他再問：“哪裏不一樣？”
    這又讓我想了想，得出的結論是，髙子孰同他之間幾乎沒有一處是一樣的。
    我之前會在意髙子孰的緣由其實很顯然，他身上所有的自信和恣意，是我所期望與無法企及的，而那天之驕子般的遊刃有餘，會讓我生出些崇拜來。
    “你總要想許久麼？”他見我還未答他，輕輕笑了起來。
    我見他笑起來，笑裏又看不出什麼，也跟著笑了起來，然後同他說：“我總要找出些理由，不過你這個問題我是不需想太久的，我想朋友之間並不會被堵在街角，以血光相見吧。”言罷，我掃過他嘴角的破損，心中湧出一種作惡的快感來。
    “倒也是。”他意識到我在說什麼後，用指拂過嘴角，輕輕揉捏著，隨後笑道，“要我來誇誇你麼，你說話時總是違心，可總還有些直率的地方。”
    我被他指尖上揉捏唇齒的動作吸引著，聽著他的話，竟有些不自在，微微的別開了眼，將視線放到了樓梯之處。
    他似是看穿了我的不自在，又來拉我的衣袖，讓我注意著他。接著便真的說了句誇獎的話。
    韓柏說道：“你平時總裝著穩重，難得發了一回狠，倒顯得很可愛。”
    我幾乎是立即就有了反擊：“你又知道了我平時的模樣了。”也不知是不是有了些牽扯，如今再和韓柏說話，倒少了許多拘謹來，顯得有些親昵的不客氣。
    “我既喜歡著你，自然總是要注意你。”韓柏坦然的很，即使說著這種孟浪話語，麵色上依然坦然的很。
    我和他之間來來回回的，也算是有了些了解。隻是越是了解一個人，便越覺得看不清了。
    我搖搖頭道：“我還是不信的，你我甚至都沒見過幾次，扯上情愛，說著不可笑嗎？”
    可他不以為然，似乎我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
    韓柏又拉住我的袖，垂著眸子懇切道：“我隻求一個機會？”
    他有白玉的麵貌，上麵依附款款深情，加之身居高位，看似有大好前程，如若不是我的話，試問又有那個女子能抵擋的了韓柏的求愛？
    可我看在眼裏，隻覺得五味雜陳，又喜又哀，但占據最多的還是可惜之情。可惜他能擺出款款深情，一味對我窮追不舍，可卻落下最為要緊的一點。
    試問哪個情愛之中的人麵對心上之人能鎮定自若，不驕不躁，一言一行都篤定著自己能得到心上人的青睞？
    他說他喜歡我，可從認識他起他的眼中根本看不到我一絲影子。
    他說他注意我，可我看來，我的言行舉止在他眼中不過是供他分析的偶戲一般。
    我早就不再天真，索性生來也不至於愚笨，對於這樣的請求，更不敢輕言答應了。
    我推開韓柏的手，站了起來，韓柏昂頭望我，眼神漸漸清明。
    我正了正色，恭敬起來，朝他微微行一禮，屈著腰說道：“韓大人的好意小人心領了，陳杉不過是個普通百姓，隻想安穩度日，像大人這般的人實在不該自屈身份，是小人不敢高攀大人，還望大人莫再同小人說笑了。”
    說罷之後，我也未直起身子，一直保持這屈腰的姿態。
    樓下有腳步踩在木板之上的吱呀聲響，耳中細微聽著，該是辛七辛九走動著在整理畫冊。日頭也似乎過了最烈的時候，樓中的光閃爍浮動，應該是有浮雲掠過遮了片刻的炎陽。樹上蟬也不再嘶鳴的猛烈，不知是吼的累了還是不願再浪費力氣。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的額上的細汗隱隱有了彙聚之勢，腰間的酸脹感也開始強烈立起來，才終於聽到韓柏有了動靜。
    他從椅子上起身，離去前隻留一句：“我還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