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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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會來的。這樣一句,便是告誡我他還沒有放棄,可如此契而不舍,也隻讓我覺得擔憂罷了。
傍晚閉館之後,館人一一回家,我回到自己的住處,本想去廚房找些吃食,飽腹之後洗個澡,早早的躺上床休息。可還沒動作,就聽院外木被叩響。
拉開了門之後,隻見李厭左手拎了兩壺小酒,右手提著個草編的食籃。他將手中的小酒晃蕩了晃,朝我笑道:“可否賞個臉?”
炎陽此時早就去了暴戾,昏昏沉沉的籠著滿園綠意的春色館,透下一片疏鬆光影,看在眼裏又是另一番好景色。
我請李厭進來,收拾出院中的圓石桌椅,他擺出酒菜。兩人對坐相談,其中氣氛倒是這幾天難得的舒心和暢快。酒杯相碰之中李厭提起上次在南苑替我招妓的事,有些愧色。
他朝我歉意道:“後來我聽小廝說,那姑娘在房中等了一夜,你卻早早就離開了。事後思來想去,此事還是我做的不妥,不該擅自替你做這樣的安排。”
李厭說的誠懇,眼中是我能看得出的真摯。
我擺擺手道:“李哥是好心為我,隻是緣故出在我身上,是我掃了這般好意,該對李哥說聲抱歉才是。”
李厭頓了頓手中酒杯,放下之後,提了酒壺替我斟滿。
“此話怎講?”
我一口悶入,被酒水的辛氣衝了喉口,輕咳幾聲,感覺自己紅了整個麵龐,腦中想起子孰,又閃過韓柏,似哭似笑,隻覺得人生實在紛雜。
我朝李厭道:“我怕是對女子不感興趣了。”
尤其今日再見韓柏,一顆心明明在胸膛裏,卻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砰砰直擊,每一下就要掙脫出去。
李厭見我麵色憂慮,問話也小心起來:“那……你是?”
“是喜歡男子的。”我坦然此事,說罷之後又怕李厭誤會同他有什麼關係,又道,“不過那個人三番兩次來尋我,可實際卻並不喜歡我。”
李厭大概不驚訝我喜歡男子之事,想來做這一行久了,見得多了,男男女女之間也不過是一回事。
他隻是道:“這……這人為何要這樣對你?是不是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沒有說清?”
說清,說清什麼?算起來相見次數不出五指,可每一次都恰到好處,一次比一次在意,可韓柏這個人真是不懂得掩飾自己。
他真不喜歡我,卻說著要我愛他。莫名其妙的,我又怎麼會願意摻合呢。
見我不答,李厭又斟滿了酒杯,朝我舉起,緩緩搖頭:“想不清就別想了,你也是吃過苦頭的人,想來心裏自有分寸。”
“那是自然。”我報之一笑,同李厭碰了杯,一起飲下。人貴在自知,能自知,方能不亂,心若不亂,便不會受傷,這樣的道理,是我活了多年才得來的。
李厭喝光了酒,眼中含光,眼神卻並不迷醉,他問我:“過去的人與事想統統忘卻,可對方總是又來糾纏,有時想一走了之,可心中又有不甘。”
“陳杉,你聽我一句,對自己狠一些不一定是壞事,也千萬不要,不要像我一樣。”
我問他:“像你一樣什麼?”
李厭搖搖頭,昂起頭對著月光,喃喃低吟:“像我一樣可笑吧。”說罷,手撐住桌踉蹌起身,走了幾步才扭身又對我道,“我這就回去了,你不要送了。”
我看不出他是醉的還是清醒的,想留住他在這湊合一夜,可看著他的背影,隻覺得他這個時候就該形隻影單,不被打擾。
李厭走後,我淺淺的收拾一番,他帶來的酒我其實喝的不多,不多的酒入了腸胃,起了反應之後,人卻愜意了許多。
說來有些好笑,腦子放空之後,我回到房中下意識的便去櫃子掏出一個舊木盒子,盒子裏放置著我來京之後在春色館中得來的報酬銀兩。
我將那些銀兩倒出來一一放在手心之中掂了掂,掂完之後原路放回,可心中卻安穩起來。想來,這些東西才是最最實在,又不會惹人心傷的存在。心下安穩了,於是也不再折騰自己,往床上一倒和衣睡,直到清早被鳥雀聲喚醒,又是一大早起來沐浴更衣。
今日亦是炎炎夏日中尋常一日,尋常的青空青泱泱一片,連熱氣也變的十分爽利。我收拾收拾後徑直去了畫館,辛七辛九見我來了嘰嘰喳喳的朝我問了好,我擺擺手,朝著灶房走去。
灶房裏杜嬸小鍋熬了蓮子粥,我翻開大灶,滿滿一鍋清水,想來今日是不缺水喝了。三兩下吃完蓮子粥,又灌了壺水提去畫館。
一個上午過去,雖然還是寥寥幾位客人,但好歹出手了些新來的畫冊。中午館中人聚在一起吃飯,座中不見李厭,我問問了他館中的人,才知李厭今日又沒有出現。
李厭不像我,愛守著上門的生意,他在京多年,如今掌的又是書字一類,平日裏與京中商賈官家的子弟常有交際,所以人不在館中也不稀奇,亦不用向誰告假。隻是我惦記著他昨日吃酒時的頹態,心中覺得牽掛,於是決定等今日閉了館後去他家中探望一番。
午後休息片刻,客人紛紛而至,我一邊迎著畫館中的客人,一邊注意著書館中的情況。李厭不在他的館中,也不知道來了客人他的館人該怎樣應付,喘息之時便去了隔壁的書館。
書館的館人也是兩個,年歲比辛七辛九要大上幾歲,一個喚做李秀,一個叫做秦墨,兩人都是李厭自己找來的幫手。李秀是李厭的鄉人,似乎是從小就認識。秦墨是京城人士,平日我與他接觸不多,不甚了解。
不過秦墨的相貌十分的好,額上生有美人尖,眸色因為顏色淺淡,所以望人的時候難免讓人多看幾眼,等人仔細看後,還會發覺他鼻尖一顆小小黑痣,加上平日總是一身黑衫,更是讓人不免多注意幾分。
踏入書館時,秦墨正好在樓下取件,見我進來後拿著書本的手微微一頓,低聲問道:“怎麼了陳杉?”
他同我年歲一樣,所以相互之間隻喚各自的姓名。
“我看李厭大哥不在,來瞧瞧你們是否應付的過來。”
秦墨回我:“嗬,沒事的,這個時候客人本就不多。”
我聽樓上有些動靜,詢問道:“是有客人?”心裏想著若是有客人我便不打擾了,若是沒有正好問問他們李厭住在何處,要來住址。
秦墨抱著書冊道:“是個老客人,不礙事的,你等等我。”說罷便轉身踩上樓梯,片刻又走了下來。
“客人我讓李秀招待了。”
“好吧,既然如此,正好問你些事情。”
秦墨見一時半會話說不盡,就帶我去了樓下的小間。畫館書館都有小間,一般用作館內人休息,隻是不放置桌椅,隻有幾隻蒲團和一隻矮桌。
我小間坐下,他替我倒了茶水,才盤膝坐在蒲團上。
我同秦墨說:“昨日李大哥找我喝了酒,我看他喝了不少,今日又沒來館裏,想著去探望一下,隻是不知道他住在何處,所以來問問你們。”
秦墨聽完我的話似是思量了片刻,他道:“李大哥不在館裏是常事,他的住處離這裏也不遠,隻是我不確定他是否會在家中。這樣吧,正好我還有些事要問一問他的意見,等閉館之後我同你一道去他家中,也省的你自己去問路。”
我心中對這樣的安排滿意,隻道:“要是這樣便是最好了。”之後又同秦墨聊了幾句館中的情況,小間外漸有聲響,我同秦墨同向門前望去,隻見李秀拉開推門探進頭來。
“小原大人要走了,交了副字給我,你去看一看吧。”話說對著秦墨說的,見我也在這裏,便頷首示意道了一聲“陳大哥好啊。”
我點點頭,見秦墨已經起身,於是先一步說道:“那你招呼客人吧,我就回畫館了。”
秦墨點頭回道:“閉館後等我去找你。”說罷就套上了鞋襪,出了小間。
我回到畫館,館中沒有客人來,辛七辛七湊在一處翻著一本畫冊,手上指指點點,並沒有注意到我回來。
“看什麼呢那麼認真。”
“啊,杉哥!”
“杉哥你嚇我一跳,哎喲……”
兩人具是一驚,都被我嚇的捂住了心口,而且神色和動作格外一致,真是一眼的兄弟反應。
“你們這一驚一乍的才嚇人呢,還倒打一扒了。”
我笑著敲了敲他二人的頭頂,毫不認真的訓了他們幾句,隨後吩咐了點事給他二人消磨時光,之後就倒了口水喝上樓整理這個月的貨物詳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