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悲嘯遼東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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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的遼東,淒風怒號,大雪紛飛,冰天雪地,寒冷異常。
    大清都城盛京,大清朝漢人大學士洪承疇裹了裹本來就已經很緊的貂皮裘衣,吐出一口煙,低沉地說:“樹楷,你跟隨我多年,受苦了。”
    楊樹楷微微一笑,說:“這句話,老師已經說過多次了。”
    “不,我還要說。”洪承疇沉重地歎了口氣,“一將無能累死千軍,這話說得一點不錯。可憐那葬身於鬆山雪地的幾萬將士啊。”
    楊樹楷極為警惕地看了看窗外。大雪紛紛揚揚,院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回過頭,他輕聲說:“老師喝醉了?”
    “我隻是心裏難受,難受啊。他們拋家別妻,不遠萬裏,跟隨我來到遼東,嚐盡了艱辛苦難,想建功立業,可是到頭來。。。。。。”
    洪承疇唏噓不已。楊樹楷心中也一陣難受。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心中沉甸甸得如同壓了一塊巨石,讓人喘不過氣來。
    血淚交織的鬆山慘敗,誰能忘得了啊?鬆山大戰前的那個夜晚所發生的事情,一幕幕又浮現在兩人眼前。
    燈火通明,殺氣彌漫的中軍大帳。
    大明王朝薊遼總督洪承疇端坐在寬大的帥案後麵,一把繪有黃色飛龍的尚方寶劍高高地懸掛在身後,令其不怒自威。
    寧遠總兵官吳三桂,大同總兵官王樸等八位總兵官分列階下,個個神情嚴肅,虎目圓睜,看著大堂上冷峻如鐵的總督。
    少頃,洪承疇沉聲道:“方才探子來報,滿達子攻占了塔山,截斷了我軍糧道。”
    賬下的八位總兵官無動於衷,沒有任何驚疑反應,隻是默默地注視著總督大人。因為清軍奪取塔山完全在他們的預料之中,不值得大驚小怪。
    一個月前,皇太極親率大軍從盛京趕來赴援,部署在明軍南麵,駐紮於鬆山杏山之間。鄭親王濟爾哈朗率軍攻占了錦州外城,截斷明軍在鬆山杏山之間的聯絡通道,切斷了明軍歸路,在明軍的背後形成一種大包圍態勢。
    大明錦州守將祖大壽貪生怕死,置薊遼總督的多份催戰信於腦後,緊閉城門,不敢出戰,欲自保為上。氣得洪承疇火冒三丈,破口大罵,聲言要用尚方寶劍殺了他,可這也是說說而已,實際上,洪承疇對這個手握重兵驕橫不法的遼東地頭蛇無可奈何,毫無辦法。
    聯絡通道已被切斷,清軍在城外四周設立了數十座兵營,構建了數條防線,錦州已成一座孤城,就是想殺祖大壽也進不了錦州城。
    十天前,皇太極又派出其長子肅親王豪格,率兵攻打塔山,欲奪塔山之糧。接到塔山急報之後,洪承疇派山海關總兵官馬科前去迎戰,卻被豪格打得一敗塗地。薊遼總督構劃的欲在鬆錦之間與清軍決戰的戰略方案,隨著塔山的失守,如同陽光下的七彩肥皂泡般的破滅了。
    見眾將官如泥塑木雕,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說話,洪承疇不由得提高了聲音,說:“諸位有何高見,能使我軍脫離險境?”
    現在集結於鬆山一帶的明軍,已被清軍如鐵桶般得四麵團團包圍,又被切斷糧道,存糧隻剩下三日,有些兵營連三天的存糧也沒有,所有這一切,給明軍造成了心理上的極大恐慌。雖未潰敗,卻也人心惶惶,軍心極為不穩。
    欲戰,則力不支,欲守,則糧不夠。處此險境,就是兵聖孫子戰神白起來了,又能如何?
    洪承疇站起來,在大堂上連走兩個來回。笨拙的牛皮戰靴用力踐踏地麵,發出沉重的響聲。
    還是無人說話。大帳內一片沉寂肅靜,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薊遼總督府幕僚楊樹楷強壓狂跳不已的心髒,冷冷地注視著此情此景。
    雖然在遼東邊關待了近二十年,經曆了大大小小無數的戰火硝煙,但如此沉重嚴峻決定生死的冷酷場麵,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才是真正的鐵血戰爭。事後,他發出了這樣的感歎。
    洪承疇用寒冷如鐵的眼光掃視一遍眾總兵官,目光最後落在寧遠總兵官吳三桂臉上,朗聲道:“吳總兵,你久居遼東,與建虜大戰十幾年。你說說,眼下該如何處置?”
    吳三桂跨步向前,高聲道:“我軍現已完全陷入了清軍的重重包圍之中,取勝已完全沒有任何希望。為了保存實力,來日再戰,卑職認為,應該撤退為上。”
    聞聽此言,洪承疇略有驚疑,睜大眼睛,怔怔地望著這位勇冠三軍孝聞九邊的總兵官。
    這吳三桂乃大明朝天啟二年的武進士吳襄之子,文武雙全,智勇兼備,是遼東的勢力派大將,眾總兵官之首,其舅父就是眼下鎮守錦州城的祖大壽。
    其餘總兵官也都麵露詫異之色,不約而同地齊刷刷望著吳三桂。
    洪承疇麵如沉水,厲聲道:“吳總兵世受皇恩,何出此言?”
    “卑職實為大局著想,才出此下策,”吳三桂麵不改色,鎮定自如地說道,“如今形勢危急,刻不容緩,請大人速速做出決斷。”
    洪承疇高聲叫道:“誰還有話要說?速速道來。”
    薊州總兵官白廣恩思索片刻,高聲附和道:“吳總兵言之有理。卑職也認為當下保存實力是最重要的。”
    洪承疇略顯激動地嚷道:“崇禎爺派我等率大軍來到遼東,抵抗建虜,而你們在這關鍵時刻,卻有如此想法,著實讓我痛心不已。”
    大同總兵官王樸根本就不願來遼東,無奈皇命難違。如今見有機可趁,也大聲喊叫道:“現在我軍內無糧草,外物救兵,幹等下去,隻有死路一條。不如就像吳總兵說的那樣,趕緊撤退,保存實力為上。”
    大帳之內,眾將官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見此情景,洪承疇心中長歎一聲。如此驕兵悍將,恐怕連崇禎皇帝也無法駕馭。決戰鬆山的計劃,可能就要落空了。
    此時,玉田總兵官曹變蛟挺身而出,緊盯著吳三桂,冷冷地說道:“吳總兵此言差矣。我等食君俸祿,應該替君分憂。就是現在撤退,也為時已晚。”
    吳三桂立馬反問道:“何謂為時已晚?”
    曹變蛟向洪承疇拱拱手,麵向大家,朗聲高道:“請各位想一想,虜酋皇太極盡其全部精銳,從盛京星夜來到鬆山前線,不惜一切代價,將我軍圍困於錦州鬆山之間,其目的何在?”
    有人不以為然地喊道:“這還有啥目的?不就是想一口吃掉我們唄。”
    “對。說得很對。”曹變蛟望了一眼說話的前屯衛總兵官王廷臣,侃侃而談,“皇太極派其鄭親王濟爾哈朗率大軍布置在我軍南麵,截斷我軍歸路,又命其子肅親王豪格其弟睿親王多爾袞正麵攻擊,是想把我們來個一網打盡。”他做了一個雙手合圍的手勢,“建虜布好了一個口袋陣,逼我們往裏鑽。如果撤退,恰好鑽進了其口袋。那時,我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大同總兵官王樸麵露畏懼之色,說:“那我們咋辦?總不能等死吧?”
    洪承疇靜靜地聽著,麵露欣慰之色。思路清晰,分析有據,判斷準確,不愧是太子太保左都督曹文詔的侄子,得到了其叔叔的真傳。曹文詔活著的時候,時稱叔侄二人為大明王朝的大小曹將軍,名冠一時。
    吳三桂不滿地說:“既然是口袋,那就照我說的做,撤退得了,何必浪費時間呢?”
    “不能撤退,堅決不能撤退。”曹變蛟緊緊盯著吳三桂,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往口袋裏鑽,和往口袋外鑽,是不一樣的。”
    “好!”洪承疇大喝一聲,氣貫長虹。他快步走到帥案前,抽出尚方寶劍,映著寶劍的寒光,臉上立時呈現出猙獰恐怖之色。眾將官都被嚇了一跳,怔怔地望著總督大人。
    “眾將聽令。”洪承疇高舉尚方寶劍,殺氣騰騰地喊道,“整頓部隊,列陣應敵。違我令者,格殺勿論。”
    鬆山決戰,最後以大清全勝大明完敗而收場。這是一場徹底改變了明末清初政治軍事格局的決戰,也是一場改變了曆史走向的決戰。
    楊樹楷看著麵帶疲倦頹廢之色的前大明王朝薊遼總督,心中道,變了,一切都變了。鬆山慘敗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
    曆史就是如此多變,命運就是如此不測。浮沉起伏,生死禍福,晝夜陰晴,悲歡離合,變幻莫測,不足而論。
    許久,洪承疇疲憊地問道:“樹楷,你能說說我們為何失敗了,而且敗得那麼慘?”
    出身福建泉州名門望族書香門第的洪承疇,天賦異稟,抱負不凡,從小就表現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強烈願望。在家鄉溪益館讀書時,老師在他的一篇作文後,批下了“家駒千裏,國石萬鈞”的評語。
    楊樹楷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說:“老師,今天談論這個話題,好像不太妥當。”
    是啊,身處大清朝的國都盛京,作為漢人尤其是兵敗投降之人,談論如此敏感的話題,弄不好就會招來滅門慘禍。
    洪承疇聞言,淒苦地笑了。
    如果沒有那個自稱北宋政治家文學家範仲淹嫡傳後裔,大清朝第一謀士範文程的出現,更沒有那個神秘的女人深夜出現在他的房間,再沒有那一番溫潤暖玉的話語,一壺熱燥似火的人參湯,也許,他已經是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的大明王朝的忠臣之魂魄了。
    洪承疇心中發出一聲長歎,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是百年身。如若當初戰死於鬆山沙場,又何來今天如此淒涼悲痛呢?
    楊樹楷非常清楚這位名為漢人大學士的老師在大清朝的尷尬地位。他隻能天天陪著,除了用同情的語言,廉價的眼淚,以示安慰之外,別無他法。而他的啟蒙老師丁一民,不論在大明朝的政治地位,還是權勢財富,都遠遠比不上眼前這位,唯一遠遠超過的就是民族氣節。
    少頃,洪承疇慢慢地說:“你大膽地說吧。樹楷,不要害怕。大不了一死而已。”
    楊樹楷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外,密切注視著外麵。大雪仍舊漫天飛舞。院子裏落了厚厚一層,沒有一點人的蹤跡。
    他重新坐回原位,盡量壓低嗓音,說:“老師決定列兵鬆山,背山作戰,一鼓作氣衝出包圍圈,是非常正確的。壞就壞在王樸心懷去誌,不聽將令,首先率軍逃跑。吳三桂馬科又緊隨其後,導致軍心渙散,無力作戰。這是鬆山慘敗的根源。”
    誠然,楊樹楷說的確實不假。但是,這僅僅是根源之一。
    起初,大明崇禎皇帝鑒於遼東兵事糜爛,滿清危害日益增強,征調正在陝西前線圍剿流民的洪承疇,任命其為薊遼總督,率十三萬精銳部隊四萬匹駿馬,星夜馳援寧遠。
    鬆山大戰慘敗之後,被清軍斬殺的明軍士兵高達五萬三千多人,自相踐踏而死者以及跳海淹死者,更是不計其數。後來,洪承疇率領萬餘殘兵敗將退守鬆山孤城,由於鬆山副將夏成德密派其弟夏景海詣清軍大營納款,而後又送子夏舒做人質,叛變投敵,打開城門,明軍堅守了半年之久的孤城鬆山淪陷了。
    那天深夜,鬆山城中火光衝天,殺聲四起,夏成德領著大批清軍橫衝直撞,緊緊圍住總督府。大清肅親王豪格躍馬挺槍,高喊著讓洪承疇出來投降。
    總督府內,洪承疇身著官府,神色肅穆,嗓音低沉悲痛,對眾人緩緩說道:“事已至此,敗局已定。你等趁亂速速出城,各自逃命去吧。”
    遼東巡撫邱民仰雙眼通紅,情緒激動地大聲說:“我等誓死保衛大帥,寧死不降,與建虜血戰到底。”
    玉田總兵官曹變蛟此刻顯得異常冷靜,沉聲道:“你等速速護送大帥出城,我領軍斷後。”
    “不必管我。”洪承疇嚴厲地喊道:“我已決定以死報答皇上的知遇之恩,不能因我一人而連累大家。你們快走吧。”
    曹變蛟見總督已報定必死之心,與丘民仰對視一眼,喝令眾軍士強行把洪承疇架在馬上,率領楊樹楷等人趁亂衝出了總督府。剛一出府門,就與清軍混戰成一團。
    楊樹楷緊跟著洪承疇,在曹變蛟王廷臣等人的掩護之下,趁著戰亂與黑夜,沿著一條頗為偏僻的巷道,直奔鬆山北門。不料,就在他們即將衝出城門之時,又遇到一股清軍。雙方當即廝殺血戰在一起。
    楊樹楷趁機狂抽坐騎數鞭,與洪承疇迅速逃離戰場,縱馬馳向鬆山城外無邊的曠野。待到東方拂曉之時,兩人來到一片鬆林之中。此時,經過整整一夜的勞累奔波,兩人已是精疲力盡,癱坐於樹下不久,即昏沉沉睡過去。
    日近中午時分,兩人被一陣嘈雜聲驚醒。睜眼一看,不禁大吃一驚。一群持槍拿刀的清軍士兵,團團將其圍困於中央。
    洪承疇方欲起身,幾個清軍士卒如狼似虎地猛撲上來,將他和楊樹楷緊緊扭住,明晃晃的刀槍架在兩人脖子上。
    此時,一個明軍將領從樹後閃出,獰笑著說:“總督大人,你還認得我嗎?”
    洪承疇仔細一看,認出其是鬆山守將夏成德之弟夏景海,不由得怒火衝冠,破口大罵道:“卑鄙無恥的叛徒小人。”說完,恨恨地唾了其一口痰。
    夏景海不無得意地說:“崇禎剛愎自用,反複無常,大明已經搖搖欲墜,沒有幾天時間了,與其愚忠於其,不如棄暗投明。”
    洪承疇氣得滿臉通紅,青筋暴跳,欲撲上前於其拚命,卻被清軍士卒死死地按倒於地,徒做一番掙紮而已。
    就這樣,大明王朝薊遼督師洪承疇及其幕僚楊樹楷於鬆山城破的次日,被清軍俘獲,做了大清王朝的俘虜。
    後來,楊樹楷才知道,大明遼東巡撫丘民仰,玉田總兵官曹變蛟,前屯衛總兵官王廷臣及參將以下百餘人,麵對誘降,持節不屈,痛罵不已,慘遭殺害,而鬆山之戰的大明軍隊最高指揮官,薊遼總督洪承疇卻變成了大清的漢人大學士。
    追昔歎今,痛定思痛,導致鬆山慘敗的原因很多,有主觀的也有客觀的,有主帥的也有將士的,不一而論。
    此時此刻,楊樹楷能說主帥的失誤過錯嗎?他非常清楚,洪承疇是一個始終把個人得失榮辱放在第一位的人。
    北宋政治家文學家範仲淹的千古名篇《嶽陽樓記》中寫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試問,天下能有幾人如此曠達灑脫達到如此境界呢?
    為了討好當時的大明王朝兵部尚書陳新甲,洪承疇改變了原先製定的持重緩進的戰略方針,積極迎合其速戰速決的促戰方針,不顧遼東兵事實際情況,急於出戰,這不是鬆山慘敗的又一個主要因素嗎?
    “王樸這個狗雜種壞了老子的大事。”洪承疇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出氣似的說,“崇禎爺殺他,真是大快人心。”盡管投降了大清朝,可大明崇禎皇帝對他的寵愛,依然讓他刻骨銘心,至死難忘。
    洪承疇作為大明王朝陝西三邊總督,提調河南山西陝西湖廣四川五省軍務,成為明廷圍剿流民暴亂的主要軍事統帥。為了不辜負崇禎的信任重托,也為了建立不世功勳,洪承疇精心謀劃,巧設伏兵,令總兵馬科左光先等人率重兵截擊李自成部於流竄途中,斬殺其大部分人馬。李自成在損兵折將的情況之下,回師掉頭向東,欲強行衝破明軍伏擊圈。
    此時,洪承疇對時態洞若觀火,又許以高官厚祿,收買了原陝西渭南豪強,如今是李自成親兵營首領的射天狼王玉傑,令其在關鍵時刻反水。又令總兵曹變蛟等人在潼關南原設重兵伏擊,張網已待。
    一切都按照洪承疇的精心謀劃進行著。
    果不其然,李自成南原中伏而導致慘敗,潰不成軍,慌亂之間,僅率十八騎狼狽逃入陝南商洛山中。
    洪承疇治軍有方,圍剿流民連連得勝,明廷內部頌聲大起,稱洪承疇統帥的部隊為洪家軍,如同南宋時的嶽家軍,大明萬曆朝的戚家軍,而他自己也深受崇禎皇帝寵愛,受到多次嘉獎賞賜。
    北京自家廳堂中,高高懸掛著一副他親筆所書的對聯,即“君恩深似海,臣節重如山”,得意風光一時。
    如今,昔日的一切榮華富貴都化作了今天長長傷心痛苦的淚水。大清朝大學士洪承疇沉重地閉上了雙眼,擔心在學生麵前流下痛苦的淚水。
    他太注重個人麵子了。這一點,早被譽為大清第一謀士的範文程看出來,由此,才和皇太極精心設下了誘降之計,並且大獲成功。
    楊樹楷輕聲細語地安慰道;“老師不必難過,事情已經過去了。”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學生想起了老師被俘後作的一首詩。      
    過錦州
    萬裏愁雲壓檻車,封疆處處付長噓。
    王師已喪孤臣在,國土難全血淚餘。
     濁霧蒼茫就死地,慈顏淒慘倚村閭。
    千年若化遼東鶴,飛越燕山戀帝居。
    火盆裏的炭火燒得正旺,不時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給北國的冬天增添了不少溫暖情趣。
    許久,洪承疇睜開沉重的雙眼,有氣無力地說:“快過年了,不知道家裏如何?真想回家過年啊。”
    聞聽此言,楊樹旺心底立時湧起了壓抑已久的思鄉之情,由淺而深,由淡到濃,由絲絲之氣到濃濃一片,瞬間彌漫了整個心田。
    將近二十年沒有回家了,家鄉胡楊台,啟蒙老師丁一民,特別是唯一的女兒茹娟,現在怎麼樣了?他的心幾乎要顫抖起來。
    “樹楷,明天到睿親王那兒告個假,回家去吧。”
    “過完年清軍就要南下。在這個時刻,睿親王能答應嗎?”
    洪承疇又閉上雙眼。他不想看到雖然經曆了無數戰火硝煙洗禮,但依舊單純善良如初的那雙清澈似水的眼睛。他不想傷害這個共患難同生死的學生,但是,這能由得了他嗎?
    自歸附之後,大清太宗皇太極雖敕封洪承疇為漢人大學士,表麵上對他恩禮有加,實
    際上並未放鬆對他的時時監控,讓其閑居在家,不得隨意出入。及睿親王多爾袞掌權時,仍如以前,除偶爾谘詢外,也沒有授予其任何官職。與同為漢人大學士的範文程相比,不啻於天上地下雲泥之別。
    大清王朝事實上的統治者,睿親王多爾袞威嚴淩厲的聲音此刻又在他耳邊隆隆炸響。
    洪學士,你要想盡一切辦法,充分利用在陝西為官多年結下的人脈資源,務必要把大明胡楊台知府王玉傑拉攏過來,為我大清所用,把胡楊台作為明年大清南下中原的據點,不能有絲毫閃失。
    許久,洪承疇閉著眼睛,緩緩地說道:“我已經向睿親王提過了。明天他想見見你,會同意的。”
    此刻,楊樹楷已是淚流滿麵,撲通跪下,連磕三個響頭,哽咽地說:“謝謝老師,謝
    謝老師!”
    洪承疇慢慢睜開沉重如山的雙眼,掃視一眼楊樹楷,而後扭頭望著窗外飄飄揚揚的雪花,無言無語,老淚縱橫。
    

    作者閑話:

    《獵明》是一部政治軍事武俠兵法謀略長篇小說,全景式構劃明末清初的特定曆史環境,人物眾多,場麵宏大,結構嚴謹,情節曲折,敬請廣大書友閱讀指導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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