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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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場被布置的很是豪華,一派財大氣粗的樣子,與公司幾年來不斷虧損的現狀形成鮮明的對比,這是蔡正允最直觀的感受。
會場的正南方是一個弧形的舞台,這是標準的宴會式大廳的構造,當然,也足以見得單位為了這次的年會下足了血本。
麵向著舞台有大小一致的圓桌十數個,圍繞每個桌子的是八個椅背雕刻精致的實木椅子。給人一種歐式複古的感覺。由於來的早,可以有福看到待會兒要演出節目的演員們在緊張的排練著。盡管房間內的空調開足了馬力,可蔡正允還是不免為短裙著身的女演員和主持人感到揪心。她們因為寒冷而泛紅的腿部完美回應了蔡正允的猜想。
他在尋找自己的座位。
因為工作時間算是比較長的,按資曆也幾乎能勉強被稱為前輩,所以不自覺的蔡正允便在靠前的桌子中尋找自己的座位。果不其然,正對著舞台的那張桌子上便擺放寫有自己名字的名牌,看來那就是自己的座位了。對於這樣的安排蔡正允很是滿意,這不光是公司對於自己這樣一名“老兵”的尊重,也是對自己勤勤懇懇工作的肯定。
初次之外,他還有別的發現。自己的經理,也就是吳江輝同樣坐在那張桌子。不過同自己不同的是經理的座位位於正南方向,也就是中國人常說的主人的位置。不過這也無可厚非,畢竟他是經理,蔡正允也就沒作他想。
百無聊賴的在座位上坐著,舞台上的演員們依次結束了最後的排練,身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自己所在的這桌也到了大半的人,大多是一同工作好多年的同事,剩下的也就隻有姍姍來遲的經理吳江輝了。
正當同桌的同事們都在議論紛紛時,吳江輝適時的趕到了。他臉上掛著歉意的微笑,衝沿途的同事們一一點頭,等到他恰好坐在位置上時,房間的燈齊齊暗下去,蔡正允知道,表演開始了。
正當他打算好好欣賞那些編排精美的表演時,手機嗵嗵的發出了聲響。記憶中和妻子兒子說過了今晚參加年會的事情,所以電話應該不會是他們打的。正奇怪著究竟是誰這麼掃興,卻發現手機屏幕上赫然寫著吳江輝三個大字。
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抬頭望著經理,黑暗中借著舞台上的光依稀可以看見經理一個勁的衝自己使眼色,隨後,經理應該是知道自己成功引起了蔡正允的注意,輕輕咳嗽了兩聲,便轉身起來,朝門口走去。蔡正允自然不敢不從。顧不得什麼演出了,他也立馬跟了上去。
到了門口,發現經理已經站在了門外,手中握著一團揉爛的白紙,從褶皺的縫隙可以辨別出上麵密密麻麻的應該是人的名字。
帶著滿肚子的疑惑,蔡正允輕輕將門合上,杏步來到經理麵前。
經理吳江輝什麼話也沒說,眼睛也好像刻意避開蔡正允而望向不知何處的遠方,隻是親自將原先揉爛的白紙重又攤開來,再雙手合十試圖使其變得更平緩些。然後才遞給蔡正允。
果然是名單。
蔡正允皺眉掃了一遍名單表,隻見上麵有四個名字別畫上了大大的紅圈。此時的他心中已經有股不詳的預感。他的手在不停的顫抖,猛的將頭抬起來,盯著吳江輝,“經理,這是什麼意思?”
“裁員。”除了這透露信息的最基本的兩個字,吳江輝似乎不願意再多說別的話。
大腦一片空白。就在那一霎那,銀行卡裏可憐的餘額、天文數字的房貸,還有那未知的即將到來的大學學費、生活費一奇蹦了出來,像是給蔡正允當頭一棒,惹的他兩眼冒金星。可是緊接著,更久遠的事情他也想起來了。沒錯,更久遠的事情。
“經理,您······”
蔡正允的話剛剛開口,就被吳江輝一下打斷,“事到如今別說是我,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裁員已成定局,這回我什麼忙也幫不上你,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聽到這話後,蔡正允感覺內心中潛藏已久的那種感覺又再度複活,那種構想犯罪的厭人的嘴臉再度侵染了他的麵容。他裝作很是鎮定的樣子,伴隨著自己的歡笑,毫不客氣的將手搭在吳江輝肩上,“經理,我是你招進來的你不會不知道吧?我有案底你不會也不知道吧?若不是當年你偷偷改掉我的檔案我一個社會混混怎麼可能瞞天過海進入這麼大的國企工作?您想啊,把我這樣的人招進來的您,是不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呢?再說了,就算這件事領導們現在不知道,但我一旦被裁員了,說不定心裏一激動,保不齊寫封自我告發信訴說您當年招聘我的種種,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這回,換成吳江輝大眼瞪小眼的望著蔡正允了。的確,當年自己腦子一糊塗,收了蔡正允不少好處,所以違規操作將蹲過監獄的蔡正允招進了公司。本想著不圖蔡正允回報也至少說不讓蔡正允給自己惹事,沒想到現在這個關鍵時刻他竟然要反咬自己一口。就目前看來,如果蔡正允真的被裁員,那麼以他的德行,剛才的話絕不是單純的恐嚇,一定會受到做到的。到那時,自己豈不是也成了被裁的其中一員了?弄不好還會因此被公司起訴,弄上個犯罪的名頭。眼下要想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恐怕也隻有說動領導暫時不要裁去蔡正允,至少不要把他放在裁員的第一批,先穩住他在做打算。可吳江輝自己也知道,這實在是難上加難。一來蔡正允本身沒什麼本事,工作這麼長時間也沒什麼突出的表現,甚至連單位裏的領導都認不全,每天更是卡點到卡點退,學曆什麼的更是毫無亮點甚至比起新進的年輕員工們顯得寒酸無比,這樣的人可是人事部領導點名辭退的。眼下公司的改製迫在眉睫,相信不久的將來——頂多是下個月,就能徹底的完成改製。到那時候就不僅是蔡正允的死期,也是自己的死期了!
蔡正允觀察到吳江輝額頭滾滾而下的汗珠,不知怎麼的他內心甚是痛快,如此的快感令他既興奮又得意,他很是囂張的拍了拍吳江輝的肩膀,一臉輕鬆的打開門回到自己的座位。不過很快,失去了羞辱吳江輝的興奮後,他感到莫名的空虛,對未來也感到無比的恐懼,他甚至不知道回家後該如何麵對自己的妻子和兒子。最後,他決定將這份雜糅許多感情的苦澀全部發泄在酒裏,那種突如其來湧上心頭的快感使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放。
吳江輝將頭埋在方向盤裏,頭疼欲裂。盡管如此,那些不願回想的往事還是不斷的在腦海中播放著編排有序的幻燈片。黑夜中與蔡正允的交易已經不知道有幾次了,好像許多場景都演繹著同樣的故事。對啊,明明擁有著不同的人生卻好像在演繹著同樣的故事!從保釋出獄到市委大院的看門人再到風光一時的第一紡織廠。中間還夾在著若隱若現有些連自己都遺忘的片段,吳江輝憤怒的捶打著方向盤上。在這個時候,喧鬧的汽笛聲好像成為了訴說他不幸的伴奏曲,聽起來已經不怎麼討厭了。
“不行,不能這樣。”吳江輝撥通了人事部領導的電話,他已經做好了最後的掙紮。
明天晚上就去見蔡正允,一定得想辦法封住他的口!
次日晚,地鐵羅寶線科學館站A口,這是吳江輝主動提出的同蔡正允約定的會麵地點。
“怎麼樣啊,大經理?搞定了沒?”蔡正允始終將手背在身後,怕是以這樣的姿勢來表現自己是占據主動權的一方。
“還是沒能成功,這已經超過了我的能力範圍了。”
蔡正允表情由剛才的輕鬆轉變為猙獰,他惡狠狠的掃視著吳江輝,“哼,穿著皮草還戴著真皮手套,果然上層喝咖啡的家夥們天生就是享福的命啊。還是說戴手套隻是掩飾你那惡心人的潔癖?”說完,用嘴努了努站口旁邊茂密的樹群處,“這裏不方便談事情,你也不想過去的事情被周圍的閑人聽到吧?”然後率先向那邊走去。但是很奇怪的他始終麵向著吳江輝,就像個滑稽的螃蟹隻會橫向行走。
吳江輝跟了上去,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蔡正允的胳膊,順著望去是被蔡正允用身體擋住的雙手,他隱約感覺不妙,大膽而又可怕的想像在腦海中逐漸成形。
“我再問一遍,沒有任何辦法嗎?”黑暗中吳江輝能感受到蔡正允的憤怒與不甘,不過很遺憾,吳江輝也沒有任何辦法。他也在思索,思索蔡正允被逼急後的絕地反擊。
但是很快,他就放棄了思考,因為在這之前他的身體已經條件反射的率先動了起來。
麵前的蔡正允終於亮出了雙手,在寒冷的月色下更顯可怖。
毫無征兆的兩人在夜色中扭打起來。
閃著寒光的水果刀不停的在吳江輝和蔡正允二人間易主。
最終,體格上略勝一籌的吳江輝成功將蔡正允反壓在身下。
緊接著又是一聲撕裂天空的慘叫,等待吳江輝反應過來時,水果刀已經深深的插在了蔡正允的背部。不過握住刀柄的卻並不是自己,是自己扭住蔡正允的手腕,咎由自取的蔡正允這才將水果刀不慎插入了自己的背部。
天氣過於寒冷,嘴中不斷吐出的霧氣似乎也侵染了刀柄,蔡正允痛苦而扭曲的臉龐被死死按在地上,吳江輝顫抖的重新握住刀柄,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全是為了確認那柄早已存在卻不被相信存在的“凶器”。像撫摸初生嬰兒一樣溫柔的在刀柄上撫摸一遍。
迷茫無助夾雜著害怕,吳江輝發瘋了似的從蔡正允身上跳起來,他不知道刀是怎麼刺入的。或者說,握住蔡正允腕部的那一刻是有意而為之還是無意而為之他現在頭腦一片空白。
蔡正允還保持著清醒的意識,他眼睜睜望著消失在黑暗中化為一點的吳江輝,盡管嘴中含著鮮血,可他還是覺得口幹舌燥。
幹笑著似乎呼出氣的能量和體溫再也回不來了,身體逐步變輕,靈魂在飄。
“人總得留下些什麼,不能死的不明不白。”記不得是把哪兩位偉人的話糅合在一起了,蔡正允勉強從地上爬起來。刀雖然刺的深,但並沒有留多少血。不過蔡正允自己倒是心知肚明,已經到時候了,到了和這個世界說再見的時候了。
還有什麼看留戀的呢?不孝子的自己好久沒有跟老父母聯係過了,自己的婚禮父母好像也沒有露麵。不過也難怪,畢竟父母最疼愛的是名校畢業的弟弟嘛!仔細想想同妻子也沒什麼特別的感情了,夫妻之間隻是機械般的依存著,也不會有什麼性生活。然後自己的人生還挺失敗的,表麵上和誰都談得開,實際上沒有一個同事喝酒吃飯時叫上自己。真想知道自己葬禮的時候都會有什麼人出席······要說唯一放不下的恐怕就隻有念高三的兒子了。
“嗯,成績倒也不算太差,總歸上個本科是沒有多大問題的。”蔡正允這樣想著,又兀自歎息,“說好帶他看什麼來著···超人是吧,對,就是《超人》。這下不好意思要食言了,看來連個好爸爸的角色都沒能扮演好,我這一生究竟還剩下些什麼呢?”
莊嚴的政府大樓以俯視自己的姿態不知道是在無情的嘲弄還是在冷漠的旁觀,曾經自己也夢想過能在這樣的地方工作呢。是什麼時候這樣想的呢?哦,記起來了,是看大門事將一輛輛高檔轎車望眼欲穿的時候。真是有趣,我居然還時刻帶著那時大門的鑰匙,難道死前與孺子牛你的相會是命中注定的嗎?不不不,隻是跟著身體的感覺走罷了。
“你怎麼一點兒也沒顯老?當年你是這樣,現在你還是這樣。喂,你的確是這樣的吧?是長生不老的吧?如果我能像你一樣,想想就覺得好幸福。聽老人說人在臨走前觸碰過的最後一樣東西就是他下輩子轉世的東西,真是不知道真假,不過聽起來並不那麼荒誕。如果能長生不老的守護著他,我感到無不的興奮與激動。真巴不得現在就能轉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