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兩世之隔
    有些事情，旁人可以遺忘。就連當事人也可能遺忘。但斂芳做不到，她背負著所有的記憶，她和程婷所走過的每一道路，她都記得。
    也許就是在她第一次入宮，程婷嚷嚷著跟皇帝要她的時候，她就鐵了心了要跟著那個人吧。那是她在人間做殺手以來，第一次有人那麼誠懇地想要她，其目的還不是要她殺人，而且那個人還很關心她。但因為斂芳素來對人的不信任和排斥，以及她本身也不怎麼清楚該如何與人好好相處，在這方麵她很缺經驗，以至於後來程婷有些厭煩她了。
    在她和程婷相處的過程裏，有些事情哪怕是她不願意做的，但因為程婷願意，她也聽了。
    程婷讓她舞劍，她就舞劍。但她的劍是殺人的劍，她所會的招式，也都是殺人的招式，所以輕易她絕不出手。
    也就是因此，程婷對她很生氣。但無論多生氣，她都感覺不到程婷對她的討厭，甚至還感覺到程婷對自己的喜愛。
    時間久了，她便也習慣了。
    程婷不過就是口裏說著討厭她，心裏對她卻依賴和歡喜。
    送程婷回京城後，斂芳為了躲避麻煩，便沒有在現身，她終於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她知道自己不能在人間停留多久。所以她沒有和程婷道別，把人安頓好之後，便留下小團子在程婷身邊，吩咐小團子照顧好程婷。
    回到靈界。斂芳把發生的事情跟長老們說了一遍，然後便因人間有事還要處理不能長期停留在靈界，所以要暫時離開。
    靈界的長老們都理解，斂芳對靈界本就有大功，自然沒有人會為難她，而且將來，也是斂芳來執掌整個靈界，誰會為難自己未來的老大呢。
    再度回到京城的時候，峴已經入了宮，斂芳奇怪那個老女人怎麼還活著。甚至還活得那麼好。
    峴察覺到斂芳回京，便在皇宮外堵住了斂芳：你回來了。
    月夜，狂風大作，烏雲隨風而至，擋住了月光。
    斂芳與峴麵對麵地站著，劍拔弩張，隨時準備來一場生死搏鬥。
    峴道：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是現在整個皇城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敢輕舉妄動，我就敢讓整個皇城的人陪葬，何況你也知道，我死不了。
    斂芳擰緊了眉頭，一時不知該作何對策，她還在想峴為何會沒死。當時在嘉宇門下，敵我兩軍共十多萬人，全部死於怒火之中。
    斂芳當時也是因為峴和敵軍聯手拿住了程婷，導致情緒失控，怒火大氣，釀了一場天災人禍，整個戰場，放眼望去茹螻蟻般的人，全在短短十幾個時辰之間，燒成碳灰，隨著從黃土上吹過的狂風，卷入沙土之中，消失隱沒，世上無人記得他們的名。數日之後，又有一批新兵補上，頂替他們的位置。
    但是因為那一場災禍，嘉宇門和昌龍門被兩國同時定為死神的禁地，無論是軍隊還是商隊，都不在從嘉宇門和昌龍門而過，凡是需要經過那個地方，眾人必定繞道而行。
    事過之後，斂芳也沒有回去看過嘉宇門和昌龍門，也不知那個地方現今成了什麼樣子。
    在那樣的災難下，斂芳親眼看到峴被烈焰吞噬，但是此刻，峴就在她的眼前。
    峴道：你可以回靈界，人間從來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和她的仇，是我和人的仇。
    斂芳道：那當年你壓製住我的仇，又該怎麼算？
    當時斂芳為穩固靈界，在八方設下重石來牽製那個花樹下的小世界，讓那個小世界不再隨風飄搖。
    靈界是個小地方，它之存在於黎城的那棵花樹下，樹下的小世界裏，住著成千上萬無處可去的孤魂。
    斂芳和靈界的長老們，就是為了那些無處可去的孤魂而活著。靈界的人不多，除了孤魂，人丁最旺盛的時候也隻有十多個。
    峴道：為了報仇，我也是沒辦法，何況你也已經殺了我一次了，算是扯平了。
    斂芳笑而不語。
    她往宮中走去。
    峴擋在她麵前，手掌在斂芳麵前彈開，掌心上坐著一隻奄奄一息的小狗兒。
    那小狗兒正是小團子。
    峴道：靈狐，我抽了它幾縷魂魄續我的名，為了保住它不死，我給它捏了個小狗兒的身體，餘下的魂魄都在這個身體裏，它可以活著，但智慧和法力，卻再也比不上從前了。
    你！
    斂芳狠狠地等著她，手中青虹出鞘。
    烏雲之下，無光的世界裏，斂芳與峴鬥了百來招，最後以斂芳一劍刺穿峴的心髒作為結束。
    劍穿過心髒，峴神秘地微笑著，天上的烏雲在這時散開，月光落入皇城。
    峴道：這一劍，算是你給那小狗兒報仇了。
    說罷，峴往後退去，留下一串血液在地上，隨風幹涸。
    斂芳知道，峴死不了，她還會繼續在皇城裏傷害程婷和皇帝。
    她沒有辦法殺了峴，可她也不能容忍峴就這麼繼續禍害程婷。
    如果峴活著，程婷總有一日會死在峴的手裏，除非自己時時都護著程婷，不離開程婷半步，讓峴無機可乘。
    可她是靈界的繼承人……
    想起靈界，想起過去與程婷的點點滴滴，斂芳收了劍，往宮中而去，不過短暫的思考，她就決定放棄了靈界。進了皇宮，她直走程婷的宮殿，進了殿便鑽進了程婷的被窩。
    程婷沒有睡著，感覺到有人，程婷頭也不回，手往那人身上摸去：斂芳，是你嗎？
    斂芳吻了吻她的發，低聲道：是我。
    程婷道：她們都說你死了。
    斂芳道：是的，我死了，可我不願意走，我會時時刻刻的陪著你，一直到你也死了。
    程婷道：那我現在就死好不好？我現在就要見你。
    斂芳笑道：要見我，你轉個身不就看到了。
    程婷哽咽道：我怕，她們都說鬼很可怕，很醜。
    斂芳道：如果我很醜，你可還要我？
    程婷道：當然是要的，我想你。
    可她還是沒有轉身，她在哭，眼淚不受控製的，如泉水般的往外流。
    斂芳撐起身子，將程婷背對著自己的身子扳過來，讓程婷麵對著自己。
    程婷雙眼早已哭得通紅，臉色也蒼白的可怕，而且，她還廋了，斂芳碰到程婷的肩膀的時候，她就感覺到程婷廋了，廋了不少。
    程婷仰視著她，咬咬唇，許久才道：好幾個月了，都說隻有我一個人活著回來了，可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回來的，有人說我是有神仙保護，有人說我是中了邪，還有人說我是鬼，可太醫給我檢查過了，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我也沒有病，我就是……就是難受，我想你。
    斂芳吻了吻她，說道：我也想你。
    程婷道：皇後說我可能中邪了，所以請了個女巫師來，就是那個壞女人，她以前給我父皇下過引魂咒，你還記得她嗎？
    斂芳道：記得，我進來的時候和她交過手了。
    程婷道：我也記得，當時在嘉宇門就是她和敵軍聯手抓了我，她很壞，可是皇後說她可以，父皇相信皇後的話，我爹爹根本就不愛我母親，他更愛皇後，他什麼都聽皇後的，特別是這次我回京之後，父皇再也不愛我了，他總是叫太醫來給我看病，總是逼著我吃藥。
    斂芳心疼，她狠狠地吻著她，不願她繼續說下去。她想要用親吻的方式來減輕程婷的痛苦，可程婷眼睛裏的淚水反倒越來越多了，身體開始輕微的顫抖起來。
    程婷緊緊地擁抱著斂芳，抵死纏綿。
    她說：斂芳，我怕，我怕她們害死我父皇，我已經沒有母親了，我不能沒有父親，他是我爹爹，他不是皇帝，他就是我爹爹。
    斂芳捧著她的臉，淺啜了一下：我會留下來保護你，還有你父親。
    恩。
    聽到這樣的回答。程婷放下心來，她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也許，在這一夜，程婷也不知道自己見到斂芳的事情到底是夢還是真。在得到了讓她安心的答案後，她終於放心了，淚水止住了，許久不曾入眠的她，終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