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失去的感覺
    校園，櫻花樹下，細雨中，伊音渾身濕透了。程婷施法弄幹伊音的衣服，又變出一把傘來，為二人遮擋住了雨。
    跟著程婷的小團子冒出頭來，“那我呢，那我呢……”它迫不及待的問，“斂芳，斂芳，快快快，告訴我，我是從哪裏來的？”
    小團子死太久了，它的智商本來就不高，早就忘了自己從哪裏來，又是怎麼死的了。
    程婷摸摸小團子的腦袋，說道，“她叫伊音，她不是斂芳。”
    小團子道，“那你為什麼還一直叫她斂芳，剛才你不是也說了嗎，要她假扮斂芳，跟她說話斂芳聽得見。所以我要問要問要問。”
    程婷笑了一下，很無奈。
    伊音也想摸摸小團子。小團子把自己的腦袋湊過去給伊音摸。
    透過伊音的眼睛，小團子也看到了那縷氣息微弱，仿佛隨時都會散去的爽靈魂。
    伊音開口道，“我知道的，你是斂芳從戰場上撿來的。你就死在斂芳的身旁。”
    “是嗎？”小團子問，它傷心起來了，它早就忘了自己的來曆，雖然已經死了兩千多年了，但再想起，還是會心痛。
    伊音道，“你不記得了，是因為你魂魄不全，你死的時候峴來了，峴想要取你的精魄，因為你不是一隻狗，你是一隻靈狐，不過斂芳阻止了峴，所以你才沒有死得那麼慘。”
    “什麼？我是靈狐？”小團子道，它把自己翻過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麼看都是一條狗。
    伊音道，“你的形狀被峴改變了，你是一隻靈狐，你中了峴的妖術，所以變成了一隻拳頭大小的狗，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婷公主。”
    伊音腦子裏有斂芳的記憶，所以關於斂芳的事情，她都模模糊糊的能夠想起一些來，隻因斂芳的經曆太多了，一時之間伊音也無法全部理出頭緒來，小團子這會兒跳出來，剛好程婷又和她說到了昌龍門被攻破的事情，所以她對小團子闖入戰場被誤殺的那段記憶也就無比清晰。
    程婷道，“我，我記不清了，特別是那段記憶，我……我甚至都忘記了我是怎麼從邊關回到京城的了。”
    “可能是因為那段記憶特別痛苦吧。”伊音道，“那一次你們在昌龍門和敵國周旋了兩年有餘終於取勝，最後一場決定輸贏的那一戰，斂芳死了。”
    “什麼！”程婷瞪大了眼睛。她記得清清楚楚，斂芳死的那年二十歲。
    斂芳陪她四年，沒想到四年都是分分合合，她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少之又少。四年過得是如此之快，都還沒來得及好好在一起，時間就到了盡頭。
    伊音道，“最後一戰，嘉宇門差點被敵軍攻破，斂芳她……她不是人，這個事情你知道嗎？”
    程婷點點頭，這件事情，她也是剛剛才知道啊。
    伊音道，“敵軍九萬，而你們卻隻有三萬將士，而且還不是傷殘就是年老或者年幼，根本就不是敵軍的對手，你一直都因為昌龍門的事情耿耿在懷，總是一個人跑到沒人的地方去發呆，就是決定輸贏的那一戰，你被敵軍抓住了，他們拿你威脅吳將軍和斂芳。誰都知道，隻要拿住了你，斂芳就沒辦法，一定會束手就擒，少了斂芳，要再破嘉宇門，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囊中取物一樣的簡單容易。”
    “所以……”程婷側過臉，眼中再次泛起淚花。
    小團子跳到程婷的脖子上蹭了蹭，低聲道，“小婷兒，這都過去了兩千年了，你別自責了。”
    小團子也會給程婷起小名，但小團子隻有在心情特別好和特別糟糕的時候才會叫程婷的小名。
    “如果不是我……”程婷咬咬牙。
    伊音抱了抱程婷，讓程婷和自己一起靠著長歌石，她說，“斂芳不怪你的，她很快樂，我感覺得到，她很快樂。你能先告訴我，我為什麼會有斂芳的記憶嗎？我並不清楚自己身上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程婷道，“斂芳死了，她有一縷沒有散的靈魂寄在了你的身上，靈界的老婆婆告訴我，斂芳還有一個願望沒有了，了了那個願望，那縷魂也就散了，斂芳就真的沒了。”
    伊音聽完有些悲傷，但她也無可奈何，聽罷過後，她便也不再那麼害怕程婷了，她側過頭，看著程婷，嘴邊還有淡淡的笑容，她說，“我知道一些關於斂芳的事情，但所知也不全，對我來說那些事情太多了，我一時也理不清楚，斂芳的經曆出現在我的腦子裏，就像一片汪洋大海一樣，而我隻是大海裏的一道浪花，我雖然知道海，能夠感覺到海，但卻不知道海的真實模樣。就好像被你遺忘的那一戰，我知道的也不全，我感覺不到那場戰爭裏斂芳的感受，但是我能告訴你，現在的斂芳很快樂。她的快樂，我真的感覺得到。”
    伊音握著程婷的手，問道，“你呢，你能感覺到嗎？”
    程婷搖搖頭，她連伊音手裏的溫度都感覺不到了，現在她碰什麼都覺得冰冷刺骨，心口的地方如同有針在紮一樣。
    伊音道，“你被敵軍抓住，峴當時也在敵軍陣營裏，斂芳和峴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斂芳忽然變了，她好像變成了一團火，一團熊熊烈火，從嘉宇門下開始燒起，前前後後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整個嘉宇門和昌龍門，全都被大夥燒毀，你們的三萬將士，還有敵軍的九萬人，全都被燒死了，骨頭渣都沒有剩下，但是你卻沒事，事過之後，斂芳抱著你，還有……”伊音看了眼小團子。
    小團子叫了兩聲，道，“斂芳也抱著我嗎？”
    伊音把小團子捧到自己的手掌心裏來，她說，“還有你，你就像現在趴在婷公主的肩頭一樣，趴在斂芳的肩頭，不過那個時候你已經死了，斂芳送婷公主回了京城，後來你一直都跟著斂芳。”
    “那我為什麼又會被關在這塊石頭裏麵呢？”小團子問。
    伊音陷入沉思中，閉上眼睛，仿佛是正在與斂芳的靈魂做交流，過了會兒，伊音才睜開眼睛，說道，“就是那一戰激發了斂芳體內被壓住的靈力，你還記得我說過的嗎，斂芳不是人。”
    “記得的。”程婷和小團子同時回答道。
    “那一次，斂芳體內的力量爆發出來，同時，封住她記憶的法術也被衝破了。”伊音道，說著，她也歎了口氣，抬頭望了望黑色的夜，繼而說道，“其實，我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一場別人的夢，很神奇，我明明就是個旁觀者，卻好像身臨其境。”
    “很抱歉，讓你看到這些。”程婷道，“你原本隻是個普通人，卻因為我，弄得……弄得別人都以為你有神經病了。”
    伊音笑了笑，在她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接受了這個現實之後，她真的不在那麼討厭害怕程婷了，心中反倒多了幾分同情和憐愛，她說，“沒關係，以後我不再害怕了，也就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而神經兮兮的了，自然也就會變得和以前一樣了。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你回京過後，你就再也沒有見過斂芳了吧。”
    程婷道，“我沒有再見過她，我也知道她死了，她死的那一年二十歲。但是，我總覺得她一直都在我身邊。”
    “是啊，她一直都在你身邊，但對人類的世界來說她已經死了。靈界的人找到她了，要她回去。也是那一戰衝破了峴施在她身上的妖術才讓靈界的人找到了她，她才真的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如果沒有你，也就沒有那一戰，她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如果她的靈力一直被壓著，施展不出來，靈界的人也很難找到她，論起來，你雖然害了自己的國家，但你卻是靈界的恩人，也是斂芳的恩人。”伊音道。
    程婷茫然地望著夜。
    靈界少女阿瑾站在櫻花樹下，她很安靜。
    安靜的聽著一些自己從前所不知道的事情。
    “最初，斂芳以為峴也被那場大火給燒死了，大火燒起來的時候，峴還想趁亂奪走靈狐，但她怎麼可能會是斂芳的對手，自然沒有把靈狐搶走，還中了一招，當場墜入火海，大夥蔓延到峴的全身，但她卻沒有死。”伊音說道，“斂芳把你送回京城安頓好之後，她就跟著靈界的人回了一趟靈界，把靈狐留在了宮中，讓靈狐保護你。可是當斂芳再次回到京城的時候，峴已經在皇宮裏了，靈狐去向不明。”伊音咬咬牙，仿佛是有什麼東西刺痛了她，讓她渾身一抖。
    “怎麼了？”程婷急忙問。
    伊音搖搖頭。
    程婷道，“其實，在那以後的事情，我的記憶都很模糊，很模糊……我知道是皇後和一個會妖術的老婆婆害死了我，是她們把我封印了起來。可是後來我從靈界老婆婆的口中知道，我是被斂芳封在這塊石頭下麵的，斂芳這麼做是為了救我。可我……我對那以後的記憶，真的很模糊。”
    伊音道，“因為那之後的事情很痛苦，斂芳不希望你記得全部，所以把會讓你痛苦的記憶，都弄模糊了，但她並沒有殘忍的把你的記憶都刪除。”
    “可這，又有什麼區別呢，我依然什麼都不知道。”程婷低低地歎道。“我總覺得是自己記性不好，所以才記不住的。”
    伊音安慰地拍拍程婷的手背，溫柔的目光對上程婷的目光。
    透過伊音的眼睛，程婷仿佛又看到了斂芳，她差點又喊出了口。她卻看到斂芳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讓她別說話，安靜地聽。
    伊音道，“你還記得你的父皇，還記得斂芳，還記得皇後，也還記得峴，不是嗎？後來，你從來就沒有忘記過她們，也知道自己是受人陷害，所以才被封印，這些你都知道，你知道自己從何處來，心裏想要往哪裏去，不是嗎？斂芳雖然施法讓你對那段記憶摸不不清，但她並沒有讓你的人生方向也變得模糊。”
    程婷咬牙，斂目，她什麼都知道，可她無法深切的體會。
    最可怕莫過於什麼都知道，卻毫無感覺。那些當年清楚的體會到的痛苦和快樂，如今想起，竟然毫無感覺，這種無奈和失落，到底是身為人的幸還是不幸？
    程婷搖搖頭，她拚命地想要找回當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