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城破
    程婷永遠無法忘記援軍來的時候，斂芳傷的有多厲害。
    程婷放出斂芳被抓的消息，吳將軍收到消息後立刻率兵而來。
    吳將軍雖然是皇後的舅舅，但他對斂芳卻很是欣賞，並無半分針對之意，兩人在戰場上合作，也十分默契。
    城破過後，吳將軍一直在和敵軍死拚，當他得知斂芳被抓之後，雖然自己也是分身乏術，但他還是咬牙之下，還是放棄了這座城。當時他無奈想道：罷了，我國有公主如此，有皇帝如此，該有此大劫，但斂芳那孩子……
    他念到這些，大聲喝道：將士們，我們一起衝入敵軍陣營，就出斂芳姑娘！
    當時，大家都是叫她斂芳姑娘，沒有人喊她將軍。
    她戰場殺敵無數，救人無數，但她沒有任何官位，沒有任何特權，她有的隻是自己的一身本事。
    她一直都在遠方是因為隻要她在遠方，每一次戰勝過後她就可以回京一次。但是戰事總是連綿不斷，這裏剛玩，那裏有需要她，一年她最多最多也就回去三四次，而且每一次都是百忙之中抽身而出。主要還是因為她沒有官職在身，若是給她掛上一個官職，那她回京的希望也就小之又小了，還有可能一生都不可能回去了，這也是她一直抗拒官稱的原因。
    程婷所考慮的並沒有斂芳那麼多，自從她父親容許她和斂芳的事情之後，她對父親便沒有那麼多的猜疑和嫉恨，反倒是斂芳的每次遠征，都讓她倍感不悅，她總為這件事情生斂芳的氣，她恨斂芳為何不拒絕。
    她也去求過她父親，但是她父親卻說：婷兒，斂芳有那麼大的本事，她在邊關待得也挺好，她自己都沒什麼意見，你又何必為難她呢。
    斂芳一走就是幾個月，每次回來話都說不上幾句又要走，弄得程婷想要好好勸勸她，讓她回京了就別走了都不行。
    一個人總是來也衝衝去也衝衝。
    這一次程婷到了邊關，她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她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如此無能為力，眼看著愛人被折磨得失去人形，她卻沒有站出去的勇氣。那一次若不是吳將軍以死相救，隻怕斂芳的命也保不住了。
    程婷清楚的記得那些刀劍長戟還有羽箭是怎麼刺穿人的身體的，她親眼看到了血肉橫飛，人的肢體如同亂石般散落在黃沙之上，暴曬在陽光之下，無人收拾。
    京城裏的錦衣玉食，金碧輝煌，全都是這裏的血肉堆壘而成。
    程婷搖搖頭，她要逃，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沒有臉見人，連斂芳都不敢見。當她看到吳將軍的劍抵在敵國那位擒拿住斂芳的女將軍的脖子上的時候，她掉頭跑了。
    她知道吳將軍會救下斂芳。
    可她該何去何從？
    她站在黃土坡上，望著遠方的天，遠方，仿佛永遠都沒有盡頭，一眼望去，一片黃沙，藍天之下，是人無法涉足的神秘之地，那是個被殺戮統治的地方。
    夜晚來臨，黃土之上的夜是程婷見過的最美的夜，深藍的天空，眾星拱月，她卻覺得孤獨無比。方圓十裏沒有人煙，但她依舊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
    當她以為自己被拋棄的時候，她聽到了馬蹄聲。那馬蹄聲正在朝她而來，她在猜想，這次來的到底是敵軍還是什麼人？
    程婷從黃土上站起。
    月光下，吳將軍策馬而來，同時，他的手裏還牽著一匹馬。
    看到程婷，他跳下馬來，把手中的另外一匹馬交給程婷，問道：可會？
    程婷點點頭。
    吳將軍道：如果想要贖罪，就跟我來。
    在這裏，沒有人當她是公主，大家都隻當她是罪魁禍首，是該殺該千刀萬剮的人。
    她跟著吳將軍，一路往軍營方向走。
    途中，吳將軍道：我軍已經撤出昌龍門，正駐紮在嘉宇門下，隻要嘉宇門不破，我國的江山就還保得住，若是嘉宇門破了，到時候西北的這群野人和北方的蠻子就會一舉南下，瓜分我南方國土，殘害我南方百姓。所以，我們要誓死守住嘉宇門，不為朝廷，隻為天下蒼生，為那如畫的南方山水，這是我們能為我們子孫後代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
    程婷低著頭，一語不發，內心慚愧欲死。
    吳將軍催促道：得快些，磨磨蹭蹭太耽擱時間，你身為公主，就該以天下為重，可你卻因為自己的憤憤不平，拚死開城門，讓敵軍有機可乘，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殺你一萬次也是活該。
    程婷沉默許久，吳將軍揚鞭往程婷所乘的馬屁股上甩了一鞭，那馬兒吃痛，立即甩開了蹄子飛奔起來。
    吳將軍在後跟著，喊道：公主可抓緊了，一會兒若是摔下來摔殘了，本將可不負責。
    這人對程婷無禮。
    程婷也拿這人沒有辦法。
    兩人一路飛奔到嘉宇門下。
    程婷道：我不願意進去。
    吳將軍沒好氣的道：也沒有人願意你進去，是斂芳要見你，從把她救回來，她就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叫我們不要傷害你，所以本將才不願數十裏，到處找你，終於把你找到，帶了回來，哎，也不知道她現在醒了沒有，要是沒醒，你就等著被千刀萬剮吧。
    吳將軍邊說話邊把手裏的馬交給旁邊的士兵，又揮了揮手，立即有兩個士兵走過來，吳將軍吩咐道：帶她去見斂芳姑娘，如果她不去，那就打斷了腿拖著去。
    程婷委屈，眼中帶淚。
    那兩個士兵走過來對她道：走吧，公主。
    雖然都叫她公主，但卻沒有誰拿她當公主看。
    那一次，是程婷第一次感到痛不欲生。哪怕已經過去了兩千年，那件事情依舊是程婷的心魔。
    走進斂芳的營帳，斂芳已經換好衣服，紮好頭發。她手裏提著個水壺，正在給一株種在盆中的野草澆水。聽到腳步聲，斂芳放下水壺，回頭看了一眼。
    那兩個士兵把程婷帶到後就退了出去。
    斂芳看到程婷，嘴角微微揚起，對程婷伸手，讓程婷過來。
    她溫柔地道：你來了，那會兒亂，後來你可傷著了？
    程婷搖搖頭，不說話，不後退，也不往前走。
    斂芳往她走過去，擦去她眼角的淚水，說道：還在因為我說的那句話生氣呢，當時我就是希望你走，走了，也就安全了。
    程婷側過臉，滾燙的淚水滾過臉頰。
    對她來說，這件事情是她一生的恥辱，斂芳此刻的溫柔，更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而她卻隻有任由這把刀往自己身上割。
    斂芳拉著她到塌上坐下，她說：我知道，那個時候你也在，你是看到吳將軍拿住了那個女人之後才離開的，我都看到了，要不是你放出我被抓的消息，吳將軍也不會如此及時的趕過來救我，你沒有做錯，何況我現在也沒事。
    程婷咬咬牙，眼睛瞪著斂芳，許久才咬出三個字：我恨你。
    斂芳攏住她的肩膀，把她抱入自己的懷裏，低聲道：我知道，要恨，就恨吧，別把自己憋壞了，我知道你承受了什麼，所以你不用怕，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等收複昌龍門後，我就隨你回京，往後無論天塌地陷，我都不會再離開你半步。
    昌龍門，嘉宇門，還有一道永樂門。三道門，組成一道關，若是破了這三道門，那麼這個有著幾百年曆史的南方國家，也就亡了，好在敵軍隻入了第一道門——昌龍門。
    程婷依著斂芳的肩膀，漸漸入眠。
    從那過後，程婷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情，斂芳也沒有提過，這件事情就這麼成為了一件眾所周知的秘密，對朝廷也瞞得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