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5章: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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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掙紮
夜晚,滅了燈的房間,兩人的呼吸都很緩。程婷靠著斂芳的肩膀,手緊緊地摟著斂芳不放,她說:斂芳,我想要一輩子都粘著你,誰都被想把我從你身上撕開,可是,你卻要我留下來。哎。
她還在為這件事情抱怨。
對這件事情,斂芳沒有再說什麼。
但最後的結果有些糟糕。
第二天斂芳趁著程婷還沒有醒來的時候就離開了皇宮。她在城中的德高酒樓找到了峴,峴正在玩一個布娃娃。聽到斂芳的腳步聲,峴頭也不回,背對著門道:你來了。
斂芳道:我來了,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峴道:解開引魂術?
斂芳道:果然是你。
峴道:是我,那個女人害了我,我當然要一一討回來。
斂芳運起內力,推青虹出鞘。
峴在房中微微一笑,說道:你回頭,看看你身後。
斂芳知道峴不是那種會拿這種事情說謊捉弄她的人,因為峴的功夫比她高出很多。
斂芳回頭,正看到程婷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程婷的手裏也拿著一把劍。她是追著斂芳來的。她咬著牙,等著被斂芳責罵。
可斂芳卻無法責怪她。
峴笑道:還真是情深意重,和她娘對她爹一樣,可最後還不是她爹負了她娘,你呢,你不用給我回答,你以後也會負了她的,因為你的身份。
斂芳擰緊了眉頭,不知道現在是不是下手的最好時機,她是來找峴解開皇帝所中的引魂術的,而不是來殺人的。
峴緩緩地站起來,轉過頭來,露出一張比魔鬼還要恐怖的臉,嚇得程婷一陣哆嗦,往後顛簸了幾步。
峴對程婷笑了笑,她笑起來比不笑的時候要恐怖百倍不止。她說:丫頭,你不該來的,你一來,斂芳就沒辦法對我出手了,因為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我都有本事不動聲色的弄死你。現在,我就是不放你走,你也沒辦法,斂芳也沒辦法。
斂芳移步,擋在了程婷的麵前。
峴兩手輕鬆地搭在小腹前,聳了聳肩,癟癟嘴,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又不會碰她,我喜歡慢慢地玩死你們,她娘死的太快,我沒有玩盡興,至於你們,我想要都玩玩,特別是你,斂芳……
斂芳一直很警惕,不敢分神,峴是個很會趁虛而入的人,對峴,無論是在什麼情況下,都要全神以待,絕不能有半分鬆懈。
峴側頭,目光越過斂芳看著程婷,說道:丫頭,你不想殺我嗎?你母親是病死的吧,那是我下的一種蠱,我給那蠱起了個名字,叫忘情,就是讓她慢慢地忘掉自己愛人,慢慢地瘋掉,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精神一天比一天渙散,慢慢地耗盡自己的精魄,死後還無法超生。
我殺了你!
程婷聽到此話,大吼一聲要殺了她。骨子裏的複仇之氣立即爆發出來,提劍衝上去。斂芳立即轉聲,控製住她,伸手在她睡穴上一點,讓她昏了過去。
峴詭異地笑了。
斂芳道:先解開皇帝的引魂術,我會慢慢和你鬥,看我們誰玩死誰。
峴道:慢慢的來,不過對你,我還真有些不敢慢慢的來呢,斂芳,你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嗎?
斂芳抱著程婷,轉身而去,她說:不想從你嘴裏聽到,你永遠也說不出一句真話。
峴倚在門口,望著漸行漸遠的人,她慢悠悠地說道:可我今日所說的,都是真話。
回到宮中,斂芳並沒有解開程婷的穴道,而是點上了安神香,讓程婷好好的睡一覺的,等穴道慢慢解開。
斂芳做好這些,就到殿門口去坐著了,她喜歡看著外麵的天,身後就是她愛的人。這樣的感覺讓她感到無比舒適,隻要前麵有一片天,後麵有自己的心上人,她就覺得自己擁有整個世界。
白天的光線漸漸暗下去,皇帝沿廊走來,皇帝也在斂芳旁邊坐下,皇帝先看看殿內,他說:婷兒在睡覺。
斂芳道:是。
皇帝道:是你找到了那個人,解開了引魂。
斂芳道:是。
皇帝道:你討厭我?
斂芳沉默,許久後才說道:沒有,您是皇帝,是她的父親。
皇帝笑了笑,長長的歎了一聲,他說:朕不希望你和她一起,不過她既然離不開你,那就這樣也好,朕是皇帝,保護自己女兒的這點本事,朕還有。
斂芳卻道:我一個人一樣能夠保護好她。
皇帝笑而不語,年輕人哪裏明白什麼是真正的保護。並不是武功蓋世,金錢信手取來,就可以保護好一個人的,保護好一個人,除了金錢和本事,還要心。
隻有一顆全心全意,懂得關心,懂得如何取舍為最佳方式,懂得連愛也能夠控製的人,才會保護好一個人。
其實,我們放棄仇恨比放棄愛要容易很多,控製仇恨也比控製愛要容易許多。並不是所有的愛都是好的,不受控製的愛,比洪水猛獸還要可怕,那將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敵人,一個無敵的敵人。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夠明白這一點呢。
保護一個人需要小心翼翼地去做,絕不能一不做到位。凡事不能做足,做足則不滿。
愛一個人,最佳的方式大約是以不愛的方式去愛吧。
皇帝輕輕地歎出一聲,說到底,他也不知到底該如何去愛,若是明白,他又怎麼會連自己所愛的女人的最後一麵都不曾見到呢。
如今的這些年輕人,也還是不懂啊,與自己年輕是相比,也隻是大同小異。
世間所有的追求,也都不過是殊途同歸。
皇帝也沒有點明,他笑了笑,對斂芳道:她醒了你就告訴她,朕沒事了,叫她以後莫要跟朕鬧脾氣了,以後她和你玩的高興,對朝政大概也沒多少興趣了,朕又要忙了。
皇帝邊說邊走。
斂芳起身,對著皇帝的背影拜了一拜。
校園內,櫻花樹下。
清冷的風吹過,櫻花飄落,櫻花園內的燈滅了一盞,應該是線路壞了。伊音伸手接住了幾瓣櫻花花瓣。
她感應到了自己身體裏的另外一部分靈魂,也感應到了關於斂芳和程婷的故事。
她對著空空的夜,她問出了一個問題:我,我真的是斂芳嗎?
夜燈下,她看著自己的影子,良久,良久,她覺得自己累了,便走到長歌石旁邊坐下來,石頭冰冷,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沉重無比。就在快要睡過去的時候,她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叫一個名字,“斂芳,斂芳。”
伊音睜開眼睛,她看到的,正是那個女鬼。她抓住女鬼的手。女鬼的手冰冷如同寒冰。
女鬼也同樣緊緊地握著伊音的手。
伊音覺得自己很困,她的眼睛又好像看到了幻覺,她說:“婷兒。”
“是我,斂芳。”程婷有些著急,她不知道伊音怎麼會這樣。此時此刻,透過伊音那雙疲倦的眼睛,她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個靈魂。一個她無比思念的靈魂,但那個靈魂距離她太遙遠了,她隻能遠遠地看一眼。
伊音笑了笑,她說,“其實,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但我知道你和斂芳的事情,我知道你脾氣大,知道你是公主,知道你總是一言不合就跳牆,一不高興就上房揭瓦,任性起來,連讓邊關將軍打開城門放敵軍入城搶自己山河的事情,你也做得出,你是個壞透了也自私透了的人。”
“對不起。”程婷道,“我,我確實壞透了。那一年斂芳和皇後的舅舅吳將軍在邊關打了勝仗,皇後卻要我父親把所有的功勞都算到吳將軍頭上,我氣不過,一怒之下就偷了父親的令牌,翻牆跑出皇宮,連夜趕路,到了邊關,勒令吳將軍開城門,敵軍乘機入城,那一次,我差點害死了斂芳。”
伊音點點頭,她說,“可是,可我是斂芳嗎?”
她不知道,雖然她在一時之間莫名其妙地知道了斂芳和程婷的事情,但她卻覺得自己隻是一個旁觀者,而不是斂芳,就好像她忽然發現自己有兩張臉一樣。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過去的二十來年,她從來沒有看到過自己的另外一張臉。也就今日白天她照鏡子的時候,透過鏡子發現自己的臉變了,變成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花容月貌。但是當她揉揉眼睛,在仔細看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又變成了往日那個平凡的自己。
等她再看的時候,臉又變成那個絕色傾城的女子了,那個絕色傾城的女子應該就是斂芳了,如此美麗能幹的女子,難怪了會讓程婷如此念念不忘,幾千年了,程婷一直未曾忘記。如此任性,如此目中無人的公主,她的心裏住著一個不容侵犯的情人,那個情人是為她守護山河的女將軍,但卻從來不曾有過將軍封號,她隻是跟著將軍出征,一年到頭很少有時間在宮中。
這邊戰事剛休,那邊又起。
程婷始終無法讓斂芳長期留在自己身邊。
程婷道,“那次,斂芳對我說了一句話,她對我說‘你走,走得越遠越好,留下來隻會累得我也無法脫身。’她說我是累贅。我很生氣,也很自責,如果我不那麼任性,不放敵軍進城,國就不會破。那次……是我對不起斂芳。”
程婷說罷笑了笑,她摸著伊音的臉,她說,“伊音,對不起。你不是斂芳,可我對著你說話,斂芳聽得見。所以,你能暫時假扮一下嗎?就當自己是斂芳,聽我說一說話。我也想讓斂芳多陪陪我。”
伊音點點頭,她說,“今天,我從鏡子裏看到了一張臉,那張臉就在我自己的這張臉上麵,但是比我要漂亮許多,那個人就是斂芳吧。”
程婷道,“對,你看到了,她就是斂芳,她是我所見過的,最美的女人。”
伊音乏力,但她還是強撐著和程婷聊天,她道,“她也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隻是你,你是我見過的最壞的女人。我還知道你放敵軍進城的那次斂芳被敵國的一個女將軍抓住了,那個女將軍綁住斂芳,要追問你的下落。”
“是的。”程婷道,“那天我也在,我偷偷的躲在後麵,看著她們打斂芳,看她們拿水潑斂芳。”
“可你,你為什麼沒有衝上去救她呢,你既然在,你就應該知道她們抓住斂芳是為了逼出你來,你是皇帝的女兒,拿住了你,她們大約就不會那麼打罵斂芳了。”伊音歎了一聲。此時,也能看到伊音的臉色很痛苦。
程婷道,“因為我怕,我怕……你知道嗎,我愛斂芳,可那個時候,我看到她們那麼對斂芳,我也害怕,我怕我會死,當時,死亡的恐懼,愛的折磨,那個時候,愛也成了一種恐懼,世間所有的一切,都變得無比陌生,我不知道斂芳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程婷想起那日的事情,她驚恐無比,哪怕已經過去了兩千年,她依然無法忍受,再度想起,她依舊很掙紮,如果重來呢,她會不顧一切嗎?她會衝上去救斂芳嗎?能夠為愛人犧牲,她夢寐以求,但是當那一幕真的擺在她麵前的時候,她惶惶不安,她心裏有千千萬萬個想法,其中有一個聲音總是在對她說:你不愛她,你若是愛她,你就應該和她一起受苦,就應該去代替她受苦。
可是,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再說:你要走,要逃,你必須要帶來援軍,你若去了,斂芳就真的沒救了。
……
一直,反反複複,她分不清什麼是愛了,她隻知道,無論要付出什麼,她都要斂芳活著,她回頭,設法調兵遣將。
當時她沒有選擇斂芳,遠遠的,她看了斂芳一眼,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是個死人,她配不上按個為她出生入死的人。
現在呢?再度想起。她依舊隻是沉默,如果那種情況又一次出現,她可能還是做不到奮不顧身,不計後果。但是斂芳,一定做得到。
若是她被人這麼欺負,斂芳一定會提劍而去,不問所以,哪怕自己身首異處,也要和那些欺負程婷的人拚上一拚,哪怕結果是付諸東流,也絕不會臨時退走。
她也許永遠無法做到像斂芳對自己那般的義無反顧。她會的,隻有任性。任性的代價,永遠都是斂芳為她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