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應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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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斐遠是七日後的寅時出關的。
秋日的破曉總是晚些,熹微如同被牽引而來般緩緩,一聲淩空響哨,四樓五坊即刻亮了燈。破關即為試,一炷香之內各樓主坊主需到場。蕭妄塵徹夜未眠,卻毫無倦色,天青色的中衫玉碧色的外氅紋絲不亂,側耳聽著窗外破空的騰挪飛簷聲,緩緩喝下葉燃犀給他配的溫熱的湯飲,微苦的藥香瞬間溢了滿室。蕭妄塵卻還嫌不夠似的,在熱這藥的小銀甕附近站了小半晌,直到暗衛輕敲了窗欞他才緩緩的踱下樓。待到演武場外的時候,眾人已然都到了,恭恭敬敬的按著位次站在尊上下手,尊上依舊是坐在那把雕了盤龍的檀木椅上品著茶。
蕭妄塵臉上適才悠悠然的臉色立時不見,微蹙了眉氣息略促不勻,走過時腳步也不如平日穩健,虛浮的帶上了一股子藥氣,除了葉燃犀眉間隱隱一絲不可說的揶揄,旁人的神色那叫一個精彩。蕭妄塵也不抬頭,拱手向尊上施禮致歉,尊上淡淡嗯了一聲,也不瞧他。蕭妄塵也知趣,靜靜立於一旁。
齊斐遠獨自站在演武堂外的石台上,眾人細細打量著這位與顧左使明爭暗鬥了這許多年的白虎樓主首徒,顳部飽滿異常,一看便知是內家高手。比起顧劍悠的清明儒雅,此人多了一股子隱在暗處狠辣的銳利。路起細細瞧了瞧他,又轉頭看了看略有得色的韓英,不僅讚到
“不愧是韓爺的首徒,這演武堂裏的明槍暗箭下竟是衣不染塵額不滲汗,連氣息都紋絲不亂,這般的好本事,這麼些年竟是未出頭,真是可惜。”
“哪裏,路爺謬讚了。”
說是謙遜,但韓英這笑盈盈的老臉上怎麼也瞧不出一絲往日的謹小慎微。
“我記得丁家小姐可是路爺的外甥女,怎得她尚未出關您也不擔心麼?”
穆不修漫不經心的挖了挖耳朵,見不得路起這幅毫無心機的武癡樣子。路起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
“誒!小羽兒是我瞧著長大的,她的本事我知道,心思也謹慎,不挨到最後不會出來的。”
葉燃犀聽得直皺眉,輕咳了一聲止了路起得罪人的直來直去。拱手向尊上
“敢問尊上,如今齊斐遠已出樓,接掌應試的安排。。。。。。”
按照往日的規矩,出演武堂應試者需接的了四樓五坊各一掌仍能步出千祭台即為勝。但這四樓五坊是何順序出掌可就是決定成敗的關鍵了。眾人皆知接掌拚的便是內力修為,若論內力修為,四樓五坊中自是青龍樓主蕭妄塵為尊,韓英次之,之後是路起,葉燃犀,五坊中以景漣舟為尊,他人次之。但以往即便是折了樓主或是坊主也從未過一,何時有過同時折了兩位坊主的時候,少接一掌的便宜,自然是難得一遇的。何況此次是各樓坊推了人上來,即便是當著尊上的麵也還是會照顧著自己樓中的人的,必然不會盡全力以免傷了。但這有一讓必有不饒,演武堂裏可還有兩個人呢,路起固然不會過於偏袒但好歹也要給自己外甥女些麵子和機會,況且他這武癡的性子,說不準一出手覺出齊斐遠的本事便發了狂忘了收手也是有的。另一個景漣舟。。。。。。冷霜華可是他直屬的香主,何況這位商音坊主的陰損毒辣是出了名的,想他承讓,怕是難些。這般利益糾葛的麻煩,這出掌的順序自然是尊上來定方能服眾。葉燃犀這一問自然是合時宜的。
尊上拈起一顆香藥李子在手中把玩,沉吟片刻,將那顆李子置於桌上,瞧了一眼景漣舟
“漣舟,你打頭陣。”
“屬下遵命。”
路起頗為歎惋的出了口氣,穆不修撇了撇嘴,卻都不敢真的表出不服氣的模樣。蕭妄塵冷眼瞧著,自是明白尊上如此安排便是要搓一搓韓英的銳氣。畢竟齊斐遠功夫再好到底年紀輕些,韓英的修為和氣量也是有限,更不可能傾囊相授,他想要毫無耗損的接下景漣舟全力的一掌怕是難些。何況這位冷心冷麵的坊主若無尊上授命,本也不是會讓讓小輩的性子。
躍上千祭台,齊斐遠恭敬施禮,景漣舟擺手還了,便各置一旁暗暗運氣。
千祭台四周布了數十個兩人高的燭台,皆是並無油煙的杭蠟,燭火輕躍,映的景漣舟半麵玄鐵的麵具陰晴不定,如同戲台上的跳加官一般詭譎。齊斐遠平日裏與景漣舟的商音坊出過任務,自是知曉這位坊主的本事的,自然不敢大意,一時間整個大殿和祭台鴉雀無聲,隻聞更漏滴答。
突的,景漣舟向前傾身,左腳踏一右腳騰挪而上,身法輕盈漂移不定,如鵬鳥展翅腳踏七星,霎時便立於齊斐遠是身前。
“天罡步!”
葉燃犀低低喝道,蕭妄塵眯了眯眼,暗暗驚心。這天罡七星步用來對付這般的小輩,著實是狠辣異常,原本便是比拚內勁,如此踏了七星步更是運氣於掌強了十二分的力道。齊斐遠若是硬接這一下。。。。。。接下來即便是內力修為最弱的穆不修他怕是也撐不過了。
果然,齊斐遠並無硬接的打算,虛晃一閃身險險躲過景漣舟的掌風,雙手成爪一刁景漣舟的手腕卸了他三分勁道,竟是鷹爪功。原以為這般卸了他勁道景漣舟掌風定是無礙了,誰曾想他竟一轉手腕柔柔繞了上去,這一盤一帶的柔勁直看的蕭妄塵眼內精光一閃,似在何處見過。景漣舟驟然出手,齊斐遠此次躲閃不過,隻能硬接,普一對掌,帶起的掌風滅了東麵一排的蠟燭。眼看著齊斐遠額頭青筋一蹦,臉色便白了下去。
這一下,即便是最善落井下石的穆不修也蹙了眉。
“這老景,也忒狠了點。”
可不是,景漣舟這一掌當真是又狠又毒,柔勁粘了齊斐遠的手腕讓他撤不得躲不開,硬接這一掌更是用了十二分的勁道,平日裏雖說也見過景漣舟的功夫,卻從未曾得見他這般狠辣淩厲的不留後手,拿他幾十年的修為去這般壓製一個小輩,當真是。。。。。。
“穆兄無需介懷,既是應試而非比試,便無點到為止一說,商音坊主便是存了心指點小徒也是應該,若是不敵,自是他技不如人,與景坊主無礙。”
韓英尚且知道輕重,明白景漣舟上場是尊上安排,若有微詞自是不妥。便強撐著客套著。蕭妄塵瞧一眼封卿言,兩人遞了個不言而喻的眼色。
嗯,還端著呢?有你老著急的時候。
景漣舟收掌的時候齊斐遠的氣息已然不穩,卻仍是咬著牙拱了手
“謝商音坊主賜教!”
景漣舟依舊是冷冷的點了點頭躍下台來,尊上道了聲辛苦,便指了韓英上台。
韓英嘴角略抽了抽,依舊答應著去了。
除了路起,旁人皆是明白。尊上的意思很明白,若是相讓,便是要韓英為他徒弟收屍了。但若是不讓,這挖墳的時候也不過晚上一時半刻而已。
齊斐遠倒是懂事,恭恭敬敬的給師父磕了頭,不閃不避的接了一掌。
韓英躍下台來的時候,齊斐遠已然站不住了。鮮血滴答從嘴角落下,他卻生生撐著身子站的筆直。
“這孩子倒是有點氣性,話說回來,韓爺,你還真下的去手啊。”
葉燃犀瞧著齊斐遠青白的臉色,不忘調侃一聲氣息微亂的韓英,拿準了白虎樓主不敢再尊上麵前放肆,便笑吟吟的瞧著他。
“盟中規矩,自然要遵從。”
“哦?韓爺記得就好。”
葉燃犀頗有深意的望了韓英一眼,再不多言。
接下來便是封卿言,穆不修,路起,葉燃犀,每人各對了一掌,皆未用上五分力。畢竟人人心中都明白,尊上想瞧得戲,他們不是主角,也犯不上讓這孩子死在自己手上。即便是如此,齊斐遠的臉色依舊一寸一寸的白了下去,待到葉燃犀躍下千祭台的時候,那孩子已然單膝觸地,端的是站不起來了。
尊上掃了眾人一眼,並不言聲。
還剩下何人,無需言說。
韓英的眼角不自然的跳動,那副強撐著的怡然消缺無蹤。
嗬,到底是沉不住氣了。
蕭妄塵緩緩上前,仰頭看著千祭台上倔強的齊斐遠。明滅的蠟燭晃著他年輕飛揚的臉,滿滿的都是不願服輸的執念。
不忍,也不願奪了他臉上這份傲然的執念。
“青龍樓主,無須藏私。”
無須藏私。
四個字,便斷了蕭妄塵的不忍。也斷了,那孩子前行的路。
“屬下,領命。”
略一闔眼,蕭妄塵提氣躍上,輕飄飄如柳絮般落在了祭台之上。玉青色的大氅如同蒼鷹展翅,氣勁便將齊斐遠衝的略略一歪。蕭妄塵麵無表情的望著抬頭瞧著他的齊斐遠,略拱手
“承讓了。”
“屬下,怎敢當青龍樓主一句承讓。。。。。。咳!”
齊斐遠勉力想要起身還禮,卻生生逼出一口血來,但他仍舊撐著膝蓋,一點點站了起來。用手擦了嘴角的血,爽朗一笑。
“這最後一掌是青龍樓主賞的,齊某三生有幸!”
這樣的心性,這般的飛揚灑脫,蕭妄塵登時一笑。哪怕是收了一分內勁,都是辱了這孩子的傲氣。
右手運氣於掌,並無殺意,但四處的燭火已然如同勁風摧襲,四散跳動。齊斐遠紮了馬步右手前伸氣沉丹田,即便是知曉他硬接七絕必死無疑,仍舊並未露出一絲畏懼,蕭妄塵沉了沉略略起伏的心緒,傾身向前。。。。。。
“嗖——呯!”
急報的煙火在殿外炸開,暗衛近衛的身影紛紛疾奔而去。
蕭妄塵收了掌,側頭望著天。
尊上的暗衛落在殿前,拱手回稟
“稟尊上,玄策閣天機玦被盜!”
“什麼?!”
四座皆驚。
尊上急急拂袖而去,其他人也紛紛跟了去,唯有蕭妄塵望著兀自喘個不停的齊斐遠,相視一笑。
終於,趕上了。
破曉的光,散了一室昏暗和淡淡的甜腥。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