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拔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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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燃犀是當日夜裏戌時到的,這一次仍是那位青衣人引他進穀入樓。便是藥香熏的慣了的毒步寒,依舊被樓裏的藥味嗆得腳步微頓。進了門迎麵便看見鬢發微濕似是剛換了衣裳的蕭妄塵和一旁指使的其餘青衣人腳不沾地的離月隱。葉燃犀上前拱手向離月隱行禮。
“月先生。”
離月隱頭都不抬,徑直伸出手。葉燃犀會意,將妄塵飛鴿傳書讓他帶來的焚心蓮遞到了他手上。
“七瓣初蕊,分毫不少。”
離月隱點了點頭,打開手中的小甕將焚心蓮一片一片放進去。一陣淡紫的輕煙騰起,模糊了他的眉眼,卻也顯得柔和了不少,竟是沒了平日裏那副冰冰涼涼的樣子,實是像個醫者了。葉燃犀看了一眼蕭妄塵,兩人退後了幾步,低聲說著話。
“你來早了半個時辰,可是那頭有什麼變故?”
“韓英那兒自然是沒什麼,景漣舟的爛攤子沒個三五日也辦不明白,隻是尊上,改了歸期,怕是還要三日才能回來。”
蕭妄塵蹙了眉,蕭然向來說一不二的性子,此次出門已然耽擱了不少時日,又怎會突然延了歸期?葉燃犀瞧出蕭妄塵猶疑,張了張嘴,卻瞥了一眼前麵坐著調藥湯的離月隱,似是有著難言之隱不方便盡數說清似的。蕭妄塵會意,正想讓葉燃犀去內室說明,一陣熟悉的烈風突兀而至,他習慣了似的閃身向外一躲,葉燃犀背對著門不好騰挪,正要邁步,就被結結實實撲住,動彈不得。
“燃~犀~哥~哥~”
葉燃犀被撲的臉色一白,堪堪提起的一口氣險些被擠了出來,他艱難的轉過頭,瞧著展初晴水汪汪的杏眼,擠出一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
“晴兒。。。。。。天亮前我不走,你,你,放了我可好?”
“燃犀哥哥每次都誆我,這次,我要跟你一起回千魂引,當著你們那尊上的麵提親,中原人的規矩我還是懂得,若是定下了親,你就再也別想跑了!”
一番話說的葉燃犀臉都黑了,蕭妄塵瞪大了眼睛臉漲的通紅,憋著笑不出來似的。便是周圍忙碌的青衣人一個個慣了是當自己沒眼睛沒耳朵的,此時也脊背僵硬的慢了腳步。正僵著,離月隱清清淡淡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訂了親便不能跑了麼?展大小姐到底是姑娘家純良品性,不如我教你一法。以你的天生神力壓製了毒步寒將他捆在床榻上,喂了他他自己製的醉和春,封了他穴道不許他運功逼出,便可生米做成熟飯了。倒時再想賴,你們縹緲峰怕也不會饒了他。”
這一番話,比剛剛的威力更是不凡。
蕭妄塵手裏的茶盞都拿不住了,抖得似是被點了大穴運行不暢一般,葉燃犀的臉更是白了黑黑了紅紅了紫,端的是一副清蒸螃蟹的模樣。隻是展初晴居然是一副此計可行的模樣,抬頭細細的打量著她的燃犀哥哥,似是琢磨著他需要幾分藥量。本來麼,這醉和春是毒步寒葉燃犀當初閑了製的,若是淬酒服下便是無解,若是下足了分量便是要死在床榻之上了。
眾人正鬧著,蕭妄塵手下的青衣人上前稟報說水已備好。離月隱點了點頭,不一會兒,四個人抬進了一個容得下三四人的黃楊木桶,裏麵滿了八分的水泛著桃花色,豔的灼目。
展初晴鬆了手,好奇的瞧著那一大桶水,張了張嘴,瞧著離月隱,滿臉的驚詫。
“這,這,這是落花釀?!”
離月隱挑了眉,嘴角彎了彎
“有點見識。確是落花釀”
蕭妄塵跟葉燃犀具是一驚,他們當然知道何為落花釀,那是苗疆落花洞女的眼淚和食指刺破取一滴血置入桑花煮了七日熬出來的,若是女子飲了容貌大變,便是東施亦可傾國傾城,實屬苗疆秘藥。但若是男子飲了。。。。。。
展初晴和葉燃犀不約而同的瞧著離月隱,卻又不自在的低了頭,倒是蕭妄塵彎了彎嘴角
“這麼看來,我這蕭家一脈,是注定在我這兒斷了。”
男子若融了落花釀,需飲一男子血方可不死,此後,若是起了性,便隻能與此人交合。若是許了旁人,輕者瘋癲若狂,重者破體而亡,且,內力越深厚的人,便是走穴更快。
蕭妄塵會飲誰的血,房裏的其他兩人,自然是明白的。展初晴張了張嘴,似是想規勸什麼,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她讀得懂蕭妄塵看著那人的眼神,那與她瞧著葉燃犀的時候,別無二致。
“妄塵。。。。你。。。。。。。”
葉燃犀輕輕喚了一聲,蕭妄塵靜靜地轉過頭瞧著他,半晌,葉燃犀搖了搖頭,隻是歎了口氣。離月隱似是沒有聽他們說話,手上一直忙著,突的手中銀匙輕響,那甕淡紫色的湯藥變了顏色,泛著淺淡的銀光。
“成了。”
他抬頭,看著蕭妄塵。
“兩個時辰,不可間斷,不可收勁,普天之下唯有落花釀可催動他體內蠱蟲。我再問你一次,你可願意?”
蕭妄塵對上離月隱的目光,清俊的眉眼中帶著悠遠的笑意,不發一語,卻,千言萬語。
無須再問了。
片刻後,展初晴退了出去,房裏皆是男子,蕭妄塵上前將仍昏睡的緋炎抱起,褪了彼此衣衫進了桶中,蕭妄塵右掌抵緋炎背心。看了一眼葉燃犀,葉燃犀點了點頭,纖羽針出手,通了緋炎封住的七脈。一聲悶哼,緋炎生生痛醒了,隻覺得一股渾厚內力湧進了身子。
“小妄塵!你在做什麼?!”
“兄長別惱,如今我已然與你通了脈息,你若是惱了,小心害我走火啊。”
半真半假的話語讓緋炎無奈搖著頭,毫無血色的唇更是白了許多。
“若你們告訴我保我這條命需要落花釀,我是斷斷不會答應的,妄塵,你這是何苦!”
“兄長~專心。”
拉長的尾音如同稚子撒嬌般柔軟,帶了一份暖意,卻突的洶湧而至。七絕勁的霸道在衝開了七脈之後甚至轉不了一個小周天,便生生激的緋炎喉頭一緊。
“意守丹田,衝氣海、命門,血海三穴,引丹田之氣沿督脈上行,過太衝穴。行小周天。兄長,別放鬆。”
蕭妄塵低沉的聲音穩穩的從身後傳來,緋炎不知怎的便提了一口氣,所有的猶疑和擔憂都煙消雲散。此刻他才真的發覺,當年那個虎牙尖尖的頑劣少年,真的,長大了。
眼中一陣酸澀,緋炎闔了雙目,生生忍了淚意。有什麼,卻隨著淚意,滿了胸膛。
“緋炎領命,主子。”
離月隱一直站在他們身後,微微的側著頭,無人發覺,他望著桶中兩人的目光,很怪。
似是在瞧著什麼稀罕物似的怪,還有,涼。
葉燃犀穩穩的為緋炎引著脈,隻覺得指尖的纖羽針被一股勁力衝的漸漸鬆動,竟是有了頹勢。雖說從來都知道蕭妄塵的七絕勁有多霸道,但從不知竟是如此難以掌控。若是兩脈便也罷了,同時引了八脈,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葉燃犀額頭已然見汗。
“鬆任督二脈。”
離月隱的聲音傳來,葉燃犀微微蹙眉,還是迅速鬆了手,撤了任督二脈上的手,他略微一讓的功夫,兩根懸絲銀線便係了他的纖羽針穩穩壓了下去。離月隱端了杯茶在後麵桌邊,右手兩指撚著銀線另一頭,穩穩的品著茶。任督二脈的七絕勁最甚,他竟這般輕鬆便控了下來,葉燃犀抿了唇,不得不感歎人外有人。
蕭妄塵的氣息綿長悠遠,七絕內勁是唯一可催動噬心蠱離體的法門,調息之法與尋常內勁不同,從未有人用它引流衝脈,便是因著這內勁太過霸道剛猛,內力深厚者容易爆體而亡,若是內力稍差的,也容易被內勁亂衝岔了氣走了火。當年蕭妄塵十幾歲便融了七絕勁,已是江湖轟動了,百年來的第一人,所以隻有緋炎這般體內含了吞噬內勁的蠱蟲的身子,才能如此折騰。也隻有蕭妄塵這渾厚純熟的內息才能一絲不亂的長久為緋炎引流。
一個時辰了。
木桶中的落花釀由桃花色逐漸妖冶的豔了,蒸騰一般的白氣一股一股的漸濃,遮了葉燃犀的眼睛。離月隱緩緩走來,剛剛的茶盞已然沒了茶葉,而是一小杯底的殷紅鮮血,不知何時包好了的手腕喂到蕭妄塵嘴邊,撚著銀線的手端了剛剛的小甕,裏麵銀白的湯液倒入了桶中,蒸騰著的水眼看著熄了白氣,化為了湖藍色。蕭妄塵喉結緩緩上下,片刻便身子一震,急急的提了一口氣。緋炎頓覺原本已然令他扛不住的七絕勁一瞬便如同海嘯崩塌般摧枯拉朽,催的他喉間一甜,殷紅的血便蜿蜒下來。
“葉燃犀,用你的內勁衝他督脈!”
離月隱一聲低吼,葉燃犀催了內勁凝於指尖,直指風府,劍指催動,卻猶如泥牛入海,紋絲不動。
“別停!”
離月隱眉間微蹙,銀絲控了其他五脈的纖羽針,撚於指間,中指微撥便穩住了針尖。他低頭向蕭妄塵
“用七絕引氣入丹田,硬衝大周天。”
蕭妄塵點頭,隻是這般硬衝談何容易,他知曉緋炎難受的很,卻牢記著離月隱說過的不可收勁,隻能為緋炎引入丹田,他一低頭,便瞧見一條藍色細線從緋炎長強穴一路上行,平於脊柱,緩緩蜿蜒而上。
是蠱蟲。
“兄長,撐住。”
四個字,無須再多。
扛了噬心蠱整整五年的人,也絕不是懦弱之輩。葉燃犀看著緋炎緊緊咬住不肯吭聲的蒼白嘴唇,瞧著他繃緊的肩膀和青筋已露的雙手,便知這蠱蟲雖厲,卻斷斷敵不過這背了血仇的漢子錚錚鐵骨。
狠狠一咬牙,葉燃犀毫不藏私的將他的內力送入了緋炎體內。
更漏滴答,似是過了許久,三人額頭都已然見汗,便是離月隱,呼吸也因著仔細引脈變得粗重,隻見那條藍色細線停在了緋炎肩膀,如同吹氣一般逐漸鼓起了鴿子蛋般大小的包。那處的皮膚變得薄薄一層,離月隱瞪大眼睛盯著那處,突的一聲喊
“收手!”
葉燃犀和蕭妄塵齊齊收手,離月隱左手銳光一閃,緋炎那處皮膚突的裂開,一湛藍的物什飛了出來,直奔離月隱,離月隱手腕上的小甕一收,便合上了蓋,隻餘陣陣沙沙聲。
葉燃犀手快的將金瘡藥敷在緋炎肩膀傷口上,收了纖羽針,房內的人無一不低低的喘著,彼此瞧著。
“嗬~”
好半晌,蕭妄塵第一個笑出聲,然後是離月隱,葉燃犀,最後,緋炎也笑了出來,那笑,都是帶著淚的。但,管他呢。
終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