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你踩那裏的草！”
    孟窈窈聽到這一聲嬌喝，竟當真鬼使神差地將踏出去的腳收回來了。她才出去幾年，沉湖旁邊已經生出一圈的青草。那沉湖波平如鏡，四周分明有風，卻不能將湖麵卷起一個浪花。湖裏的水也是非比尋常，水本該是清澈透明，這湖裏的水卻是微微泛著綠色，遠遠望去就似一方上古遺落的翡翠，鞠一捧在手，也是淡淡的青色，仿佛春日裏絨絨的嫩草。
    孟窈窈不必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或者，她才是那個不速之客。“臨寄……”
    還要說什麼呢？
    “我不想聽你狡辯！滾出去！”胡臨寄本來已經按下心裏的火氣，畢竟孟窈窈是明心素女的徒弟，自己也不是她的對手，可是見到她居然還敢這樣明目張膽地來沉湖，頓時就氣了個一佛出世二佛登天。
    孟窈窈她怎麼還有臉麵來沉湖！
    “師兄走了。他已經忘記了這些事情。他不會再回來了。”孟窈窈看著臨寄幾乎要炸出原型來，不覺心中悶痛，“你等不來他了！”
    “我都知道啊！不用你這個殺人凶手口口聲聲地提醒，那我問你，你來做什麼？貓哭老鼠嗎？”胡臨寄死死壓著袖子裏的金爪，她隻恨不得和孟窈窈同歸於盡了。
    孟窈窈是個恩怨分明的，隻是這件事從頭算到尾都是她的錯，她在胡臨寄麵前討不到一點好處。她連要胡臨寄原諒她的資格都沒有。
    黎思的每一個弟子身邊都會有一個異族跟隨，大師兄身邊的是臨寄，孟窈窈身邊的是臨羨。黎思從來沒說這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分明獵妖師身邊跟著妖族是一件古怪而矛盾的事情，可偏偏這就是黎思對弟子下的死命令。
    如果不是自己，胡臨寄現在應該已經和大師兄下山了。大師兄的根基紮實，照妖除魔自然手到擒來，在外麵是能過得很快活的。孟窈窈這樣想。
    “怎麼，不說話了？你還想和你的大師兄說什麼？說你自己一時貪婪，說你低估了狼妖的實力，還是高估了你自己？”臨寄目光如刀，剜在孟窈窈的身上，“還是要他受著重傷還要安慰你，聽他說這不是你的錯？心滿意足了才舍得回來？”
    “……我沒有耽誤時間，狼群退散，我已經一路提氣跑回來。那時候我們不能禦劍。”孟窈窈知道胡臨寄一直都怨她恨她，但她不接受別人冤枉她。
    胡臨寄一陣沉默，忽然道：“你就活該被騙一輩子。”
    還未等孟窈窈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湖水忽然起了波瀾，平日連風咒也吹不起來的水如今一個接一個地冒出珍珠似的白泡，蕩出一圈一圈細小的漣漪。風隨後才動，草葉相碰發出的沙沙響動隻能用姍姍來遲去形容。孟窈窈掛在手上的鈴鐺跳得凶極了。那是一枚探凶鈴，凡有凶祟出沒便會響個沒完沒了。
    孟窈窈隻覺眼前一片模糊，大霧彌漫。這是幾乎不可能發生在聽瀾山莊的事情，哪路精怪膽敢在明心素女的地盤上鬧事？胡臨寄似乎還在身側，又似乎換了一個人站在自己身邊。定睛看去，果然是換人了！
    這個人，還是一個熟人。
    那人就似一杆修竹一樣立在原地，這樣挺拔的身姿卻襯上生得有幾分張狂的眉目，他朝孟窈窈一笑，嘲弄一樣說道：“是人是妖你都分不出，你還當什麼獵妖師呢？”他一時是顧明疆的模樣，一時是陸修遠的模樣，不論是哪一個，眼裏總有輕視，仿佛驕傲的勝利者居高臨下地看著戰敗者。
    “你是誰！”孟窈窈厲喝一聲，同時已經反手拔出腰後匕首猛地向那身影劃去，這是全力擊殺的一著。
    一下，撲了個空。孟窈窈伸手捂住小腹，什麼傷口都沒有，卻忽然之間好疼，被洞穿一樣的痛楚教她眉頭緊鎖。
    她隱約看見，湖心裏浮著一盞燈，燈火毫不晃動地亮著，暈出一圈橘黃。
    孟窈窈下意識就要往燈的方向行走，她踩進了湖底的細沙中，半個身子都陷進去了也渾然不覺——仿佛是個泥做的人兒，一沾到水就要化，卻還是以毫不畏懼的姿態往前挪動著。湖心的那一盞燈，似乎比她的性命還要重要。
    “夠了——”忽聽得一聲歎息，孟窈窈如夢初醒，哪裏有什麼湖心燈，哪裏有什麼陸修遠，不過都是她的一場幻覺而已。饒是如此，她仍是握緊了手中的匕首，由得冷汗蟲蟻似的爬了滿身依舊一動不動，腳尖微扣，作出個防衛的姿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