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孟窈窈見黎思閉口不言，以為她說完了，試著開口喚了一聲。
    “你還有臉叫我，我何時教出你這般不成器的徒弟。莫不是這番還要我幫你出頭？自己吃了虧就回來，風光得意的時候可有念過我？”黎思似又惱了，“看來要被火蜂再蟄一回你的腦袋才清醒一點。給你三年時間，將那臭狐狸生擒過來，不然，也別叫我師父了——”黎思起身往孟窈窈的嘴裏塞了一顆藥，那藥似甜似苦，服下卻是通體舒暢，舊傷新傷都酥酥癢癢的，分明是要轉好了。
    孟窈窈閉口不言，運氣調息，隻想盡快將那藥化用。片刻才想到，師父方才提起臭狐狸，似乎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莫不是曾經也在狐妖手上吃過虧？似能讀到孟窈窈的想法，黎思暼了她一眼，徐徐道：“既然還有精力胡思亂想，那就繼續跪著，跪到我滿意為止。”
    ……如今想想也是錯了？孟窈窈鬱悶無比。
    跪不多時，孟窈窈便聽見外頭有人吵了起來。魏臨羨那滴得出水的聲音，小賀一腔沒長大的童音，還有小胡那炮仗一樣噼裏啪啦跳著的聲音都雜在一起。
    “魏臨羨，別以為你在師姐身邊就高人一等，沒有了靈鞭，她算哪門子的師姐。少在那裏拿著雞毛當令箭！”小胡本是狐妖，一雙眼寶石一樣熠熠生輝很是好看，偏偏又見到了比她柔比她媚的魏臨羨，心裏自然氣不過。且孟窈窈和魏臨羨又是一起回來，她本來就看孟窈窈不順眼，這時候更是嘲諷道，“出去了這麼久，我看你們連師門教誨都忘得幹淨。”
    “胡妹子，你這話說得笑死姐姐我了。”魏臨羨將綢帶一束，“出來比劃比劃，別老是躲在小賀後麵呐。”
    賀臨淵夾在兩個鬥得不可開交的女妖之間好不尷尬，一個是牙尖嘴利不饒人，一個是笑靨如花暗藏刀，當真就作個白鶴亮翅的架勢，不住地勸：“兩位姐姐且停一停，當心裏頭的大人聽見。”
    “怕什麼！當時孟窈窈被大人罰得更狠我也見過。自己做下的錯事，自己擔著這是本分。”小胡一雙金爪錚地彈出，一身黑裙無風自動，“魏臨羨，你還真以為我不敢撕了你——”
    轟——
    一道霹靂重重砸在小胡麵前，這是明心素女的降妖天雷，若小胡膽敢再進一步，定然就是個魂飛魄散身死道消的淒慘下場。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黎思的聲音傳到外麵，仍然像是響在他們的耳旁。
    魏臨羨雖然自稱姐姐，不過是她慣了如此，論起道行來，她實打實是最低的一個。她化形得遲，也未曾見過黎思哪次將孟窈窈罰得狠，每次不過都是跪上幾個時辰做做樣子罷了。她見胡臨寄冷臉拂袖而去，還以為她惱的不過是自己，偏做個乖巧模樣扯扯小賀的衣袖讓他隨自己一起走。
    就不讓小胡討一點便宜去。魏臨羨戲謔地朝賀臨淵笑：“小胡的尾巴都夾起來了呢。”
    花廳之內，孟窈窈將脊背挺得很直，小胡的話她聽了個完全，此時雙目微紅，卻是幹涸的，一滴淚也沒有。
    “我不是說每一個正道之士都會有像你師兄那樣的下場，隻是我還不想你們都是走下山去，躺著回來。這世界，就這麼不值得你們留戀麼，我隻是想當你們奮不顧身的時候，也可以稍微想一下，有人希望你們好好地活著。報仇很痛快，也很沒有意義。仇報了，人也不能回來。”黎思以一種懷念的語氣說道，“你在這裏跪上一個時辰，想想我的話。你要是想去看你的師兄，也隨你。”
    孟窈窈跪在原地，忽然想起之前和師兄的一段對話。
    “師兄，你學了那麼多以後要做什麼呢？”十六歲的孟窈窈這樣問，那時候的她，生得就似一隻山中的精靈，還不知道世間的種種，每日困惑的，不過也隻是今日要吃些什麼一類毫無營養的問題。
    “除魔衛道。當然，順便收點謝禮給師父。”大師兄生得高，長得俊，恰恰配得上四個字——玉樹臨風。
    孟窈窈噗一聲笑出聲來：“可是師門教訓可是沒錢不幹活啊。”
    “窈窈，你要相信，世界上有很多東西都比錢財珍貴。就當是為了守護那些很珍貴的東西好了。”大師兄這樣說，他的身上落著陽光，走起路來就慢慢地搖著，天地浩大，他似乎可以信步閑庭地一直走下去。
    “我知道啊，例如我，例如小乾生，例如師父。我們這些人可是千金不易的。”孟窈窈揮了一下手中的鞭子，“不過我可不像師兄，我要——曆最險的事，遇最好的人，獵最強的妖。”
    後來的後來，竟是一語成讖，彷如命定，彷如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