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窈窈麵前的正是黎思和胡臨寄，這時候，黎思的臉上才真正有了幾分恨鐵不成鋼，她教出來的弟子，怎麼就個頂個的大意輕信。胡臨寄也不等黎思開口，隨意尋個由頭便自退了。
    孟窈窈和黎思這兩師徒麵對麵地立著，一時靜默無言。
    “剛才的一個時辰，都白跪了。我如今總算明白你的鞭子是怎麼丟的了，這次丟的是鞭子，下次就是你的性命了。”黎思冷著一張臉，卻仔仔細細地將方才一番險處分析給孟窈窈聽，“你以為臨寄往日衝動，出手必然就光明正大？你以為聽瀾山莊裏必然就如鐵桶一般放不進一隻瞎眼的妖進來？在見到異象生時，你就不該單打獨鬥地去逞英雄，你自己心裏清楚，沉湖絕不該有異動。見霧起，連風咒也不會念，萬一霧中藏毒，你是有幾條命在其中慢吞吞地認人？對敵的時候還要先喝一句，難道還生怕別人躲不開？便是方才，要是我手中握著劍，一轉身……”黎思在心髒的位置比劃了一下，“你已經不在了。”
    黎思有那麼一刹那想起前前後後來了幾撥的狐妖，也不知道孟窈窈在外頭惹到了什麼。狐族，也算是她的故交了。
    “在自己的家，也要處處提防麼？”孟窈窈茫然問道。
    如果連她當作家的聽瀾山莊也成了不能放鬆的地方，那她回來的意義何在？倒不如當時就和狐妖拚完最後一口氣。生人的長劍好擋，熟人的冷刀難防，而往往出其不意重創神魂的，便是這背後的冷刀。
    “難道顧府也是你的家不成？”方才的幻象，黎思看得清楚，她從魏臨羨那邊將事情也知道了大概，見到後來的人形生了九尾搖曳，已經明白這便是魏臨羨口中的那隻化身顧家公子的九尾狐。“狐族善化形，一時瞞過你也是正常的，便是我當年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不該說的話，黎思握住孟窈窈微涼的手，她的徒弟顯然受了不少打擊，人妖不辨，是獵妖師的大忌。“我不方便下山，這事需要你自己去解決。你自己選的路，難道要因為一隻狐妖的話就走不下去了？”
    孟窈窈這時候才如醍醐灌頂，陸修遠說自己不配當獵妖師的時候是怎樣一個情景，這分明是要自己分心好讓他去把鞭子奪走，分明就是要自己毫無招架之力。
    自己選的路，隻有自己才有資格決定要怎麼走下去！
    你說我人妖不分，我偏就要將你收入囊中，看看誰的手段更勝一籌——
    孟窈窈鄭重下跪，這時候再跪已經不是一個時辰之前的不情不願敷衍了事，她又不是包子，哪裏有被人這般揉捏也不發作的道理。隻見她正色懇求道：“不肖徒兒還請師父教導——”
    頓時似撥開雲霧見青天。
    自此之後，孟窈窈委實是晝夜勤勉，少有給自己空閑下來的機會。
    “若是陸修遠回了狐族，倒是你的機會。”黎思對孟窈窈說道，“狐族地處仙山，時間流逝較人間更慢，你在這裏練習一年半載，那兒許是隻過了兩三天。”
    孟窈窈反而急了，直問：“如此也不妥。那狐妖回了狐族，難道我還要追到狐族將它揪出來？敵眾我寡，這不是挖坑給自己跳？上回是殺了一隻七尾狐，可世上哪裏有那麼多七尾狐給我，萬一再來尋我的不是陸修遠，這一番心機不就白費了？”她一口氣堵在胸口，隻覺意難平。
    不怨陸修遠要報仇，她隻恨陸修遠將自己騙得團團轉。當真就叫自己信了他是個為親人不辭辛苦的大孝子，如今再想，覺得顧家的人委實可憐可悲。
    “你隻管練你的，我教你的這一招靈瞳隻是速成，斷不是正統的功夫。正經修習的靈瞳少說要五十年才得小成，你切忌托大，了結這一遭，你還是回山莊吧。外麵有你師弟也就夠了。“黎思一邊督著孟窈窈繼續練習，一邊續道，”我自然有叫他不得不自投羅網的法子，隻是妖族多以神念傳訊，心念一動就能叫來援手，你不許輕敵。“
    在聽完黎思所說的叫陸修遠自投羅網的法子，孟窈窈難掩驚訝。她是要讓自己去打碎一道封印取出其中的寶物，自然就能引來狐族。
    黎思揚手在空中畫出一張地圖，食指朝其中一處畫了個圈。“便是這裏。”
    “怎麼會，這裏是……蘇城顧家啊……”
    黎思長眉一皺，心中也是暗歎，冤家路窄，古人誠不欺我。自己避世入山，如今自己的徒弟卻兜兜轉轉又走回從前的那條路。隻是如今和窈窈糾纏的，成了一隻九尾狐而已。
    “窈窈，你下山以後，別提我的名字，也別提聽瀾山莊裏的事情。”黎思如此吩咐，她是長輩，這句話說得卻像極了一個鄭重的委托。
    大半年時光仿佛指間流沙，風吹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將聽瀾山莊鋪上一層淺白，也不知道這樣的雪裏麵有沒有凋亡在夏末的螢火蟲的魂靈。
    “師父，徒兒告辭。”孟窈窈長揖作禮，白雪襯紅裝，很是英氣逼人。她身後的魏臨羨似是畏寒，罩著一件暗紫小團花的大髦，也跟著福身拜別。
    “魏姑娘，記得我說過的話。”賀臨淵仍是個青衫小童的模樣，臉上帶著討喜的笑叮囑了一句。
    魏臨羨朝賀臨淵揮揮手，並沒有回話，便是將江山顛倒又如何能將本性扭轉，做不到的事情，還是不要輕易許諾。
    秋蕭瑟，冬肅然，正要趁這天成的好節侯，躍馬揚鞭，攪動一出風雲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