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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風寒料峭。
    神州大陸冰雪封疆,萬裏江山一片銀裝素裹,鍍上純白的色彩。昆侖山高高聳立的山巔之上,冰冷的寒風刀刮劍劃,呼嘯而過,拂過千萬重山,寂寥蒼涼。紛飛的雪花飄飄灑灑,壓在翠綠的鬆枝之間,伴隨著嘯風吹過簌簌而落,發出清晰的響聲。
    春去秋來,鬥轉星移,三載星空月,逝水難收。
    景華望著正在修煉九霄劍訣的北辰碧衡,一招一式行雲流水,銜接完美無瑕,顯然極為熟練,眼神複雜,心中不禁驚歎,果真是天賦異稟,若是長久下去,必是淩雲登頂,絕對不失為天之驕子的地位。隻是,血孽入骨,神魔僅在一念之間,對於洪荒而言,無疑是一場災難性的毀滅。
    北辰碧衡自回山之後,所展現的天賦令人心驚。在這個素來強者為尊的世界,縱有天賦過人的天才,其根腳來曆皆為不凡,而出自凡人胎腹中,生父修為不及地仙的他,短短三年,端的驚豔天人。也不知從哪來的機遇,竟將他周身靈力生生的封印,由無根基的凡人開始修煉,三年,僅僅三年,一躍而成就元嬰,此等逆天資質,著實令人膽戰心驚,更遑論其他的實力。景華更是曉得,這不過是北辰碧衡糊弄他人的小把戲,雖說這劍訣各方麵不錯,卻僅僅隻是玄階低品的功法罷了,算不上太好。
    天妒之人,也分輕重,像北辰碧衡此等遭天道妒恨之人,千百年來也找不出一個。
    那怕他手中僅是一個小玩意,也不容人忽視。血孽纏身入骨,必是至殺。
    過目不忘,一目十行,涉略之廣,博覽之深,堪稱是淵博入海。那件混沌神器玄清鐲,其中奧秘頗多。
    可惜,命格非是極尊極貴者,也隻是奢望。北辰碧衡天生詭命,想來命格定是不失色於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兄長。
    景華按了按額角,他明明就沒有教過,也盡可能避免這個孩子接觸劍法,倘若不是一年前偶然碰見他在修習劍招,他也當真以為北辰碧衡擅音弄律罷了。
    在一開始,北辰碧衡與他因果不深,隱隱之中還有一種壓製之威,感覺虛無縹緲。但近來,那種感覺越發清晰,隱隱約約讓人感到不詳,並非是無意中流露出的威壓,也說不出是什麼,卻是一旦應驗,天崩地裂的錯覺。
    修者對於此等預兆極為敏銳,尤以與自身相關更甚。他亦如此,難道,北辰碧衡發覺了,也不可能,若是發覺了,哪能這樣的波瀾不驚。何況,這種詭物絕非常人所悉。
    “前些日子昆侖山下傳來消息說山下不安寧,近幾日莫要下山,免得出事。”景華對著站在麵前的孩子,道。
    北辰碧衡半低著頭顱,半斂著眼,遮住了天若懸河的鳳眸,默默無語。
    “唉,別的我就不多說了。我最近出去一趟,你去嗎?”景華俯下身,凝視的目光細細的看過他的一舉一動。北辰碧衡搖頭,淡淡的說道:“不必。帝琛聽說山聖素來磊落,吾生來不容於世,但不知山聖可會替天行事?”
    北辰碧衡,字帝琛,於周歲時所取的字,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光裏,他都將以帝琛活下去,隻因其姓名諱已成禁忌。
    “哪的話,又是那個撒潑的在碎嘴,看我知道了還不好好的罰他一罰,盡是挑事。”
    北辰碧衡不再說話,對著他恭恭敬敬行了禮,莊重嚴肅的很。不等他回過神,越過他順著小路回居處。
    尚未回到山洞內,一股突如其來的黑暗湧上眼睛,腳步一滯,將左手捂住雙眼,殷紅的血液順著玲瓏般的臉頰流下,滴落在純白的雪地上。北辰碧衡嘴角的弧度微微扯出嘲諷的弧度,一步一挪走到左近的古樹旁,背倚著樹幹坐了下來,嘴角的血痕綿延不斷流下,染紅了素衣,肉眼可見、深可見骨的傷痕憑空劃破衣物,烏芒沉沉,魔氣侵入體內,經脈鼓脹,靈竅暴起,周身靈氣幾乎是瞬間沸騰,強悍暴戾的在全身流走,刹時將素白的衣裳沾惹上豔紅,一層層浸染。
    稚子無辜,何罪之有?何必,至死不休!終究看錯了,看錯了,當真是,當真是,可笑至極!
    “不過區區元嬰,值得山聖下如此重本,北辰碧衡有眼無珠,領教了。”
    “嗬,北辰碧衡,天不容你,哈哈哈哈哈哈哈!”許久以後,稚嫩而若冰玉般的聲音傳遍昆侖,令整座山的生靈無來由的感覺到一絲不安,更不用說景華如此六識靈敏之人,好似弦繃的太緊而斷開的感覺讓他心悸,頓時一陣驚慌。
    北辰碧衡啟唇,未發出一絲聲響,周身氣勢陡然急轉,砰然紊亂的靈壓攪亂了洪荒,掀開一層薄薄的一角天機,一方珍瓏上棋子變動。
    景華盯著山巔上的結界,全然不在意不停淌血的手,往日灑脫不存,唯有憂慮攀上眉間,蒼白無比。那股力量,究竟是什麼,為什麼會和混沌元氣扯上關係。
    昆侖山巔,無人可入,封閉之景。
    與之千萬裏之外,卻是另一番境況。
    水寒翎邁著短小的腿腳,抱著靈果奔向自己的母親,討好道:“娘親,你看這是翎兒摘的果子,你嚐嚐看,好不好吃?”婦人笑著,溫柔的撫摸孩子的頭,然後將他懷中的果子放置在案幾上,問:“寒翎,今日的功課如何了?”
    “娘親,翎兒已經金丹了,連師父都說我是天才呢!”
    “來,讓娘親看看。喲,真的是,翎兒好厲害啊!給娘親說說,想要什麼?”婦人抱著他,臉頰貼著他稚嫩的麵龐,柔和的聲音不疾不徐的詢問。
    “娘親,翎兒是不是有個弟弟,我聽別人說,翎兒的弟弟才出生不久就不在宮裏了。翎兒,想知道他,想見一見這個被聖人說誅魔衛道的弟弟。”
    水寒翎尚且年幼,並不懂大人間的恩怨糾葛,隻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親人們對帝琛避而不聞在幼小的心靈留下隔閡。可他哪知,北辰碧衡現今的狀況,隻比生死一線好上些許罷了,那還有心思分出精力來。
    “翎兒,別想了。你隻有一個姐姐,若是想要個兄弟,你得問你父皇去,要不要給你個弟弟!他啊,不是你弟弟,知道嗎?”
    奉靈國大皇子聰慧,時七月可行,周歲可識文辯字,又是先天水靈根,修煉一日千裏,直直把別人家的孩子甩了不知多遠。自幼拜入玉清門下,不僅樣貌傾城,而且人緣品行極佳,自是讚譽不絕。
    如此天差地別的距離,水寒翎受盡萬千寵愛,本就不應該知道他那個自出生便天地不容的弟弟,但雲浩越是想遮掩,越是無法控製事態。就如北辰碧衡所說,水寒翎身邊那人來曆非凡,遠非他們媲及。三千魔神的繼承者,其血、其息但凡沾染上一點,便是萬劫不複的下場,若不是,若不是當時水寒翎氣運雄厚,又離那地極近,怕是隕落了事,洪荒再起戰事的結果。
    離塵宮,殿前枯枝嶙嶙,那年後,桃花再也不開了,寂涼空空。自從玉容兒仙去、北辰碧衡離家後,另投新主的覓主,走的走,散的散,本就人不多的宮中也就剩下一人,祭司與國君鬧翻後,也搬進此地,閉關不出。
    水寒翎踮起腳尖,扒在門上透過其中的間隙瞧著殿裏,光線昏昏暗暗的,分割出斑駁的光點浮動,影影綽綽一片。從旁邊走過的侍女看了一下,悄無聲息離開。離塵宮封閉多年,無論這個殿下是何心思,都無法打開禁忌,取得由封天鎖鎖住的那道憑空出現的混沌紫氣,除非它的主人回歸。但她不知道,隻要它的主人陷入絕境,那麼這道融神化魂蘊靈的靈光便會將其轉換為引子,融入骨血,暫時轉換成七情六欲,以心為祭,演化死劫。
    雖說那位殿下乃是百中無一、擁有至尊紫氣之人,理應說不該背負那無上血煞,可偏偏就如此,容不得人質疑。唉,命途難測,星圖籠罩薄雲,是否極泰來,還是永陷地獄,無人能給出個準數。也罷,走一步算一步吧!誰讓那人是天命所歸之人。
    驚叫聲尖利的,破開周遭的寧靜,掠起一地的雀鳥。等到眾人趕到的時候,離塵宮的主殿的大門啟開,嘎吱嘎吱的響個不停。
    “翎兒,怎麼了?”雲浩一把抱過跌坐在地上的兒子,擔憂的問。小孩子怔愣著,小小的手指著殿內,喃喃自語:“紫氣,紫氣,父王,紫氣沒了。紫氣沒了,父王,紫氣沒了!弟弟,是不是出事了!”水寒翎拽著雲浩的手臂,眼眶裏的水霧氤氳,迷蒙一片。啪嗒啪嗒的淚珠一滴一滴往下落,鼻頭一抽一抽的,他不知道,就是心裏空落落的,隻是覺得很委屈,委屈的他想哭。
    眾人神色莫名,晦暗難測,各自麵麵相覷,半晌說不出話。這真是,屋漏連逢連夜雨,雞飛蛋打一場空。
    “祭司大人,他們也真是,惦記著小主人的東西,還如此虛心假意的惺惺作態,真真的讓人惡心,嗬,假正經。”男子恍若沒有聽見汝汝的埋怨,凝視著那片桃花林,一直都沒開口。
    是啊,不過是各懷鬼胎而已!
    水寒翎炙熱的目光落在小小的火苗上,眼中的貪欲無可隱藏,早先的那股失落一掃而空,稚嫩的小臉洋溢著張揚的笑容。這縷九幽蓮火,至陰陽火,陰差陽錯之下並未追隨歸位,留在了水寒翎這個九幽懷陽靈體身邊,以致於日後結下一段孽緣。
    兩個人的命途本就不相幹,未曾想在日後,糾纏繚繞,說不得誰是誰非,隻求問心無愧。他們,是兄弟,也是,仇人,更是,陌上人。
    受人之因,還之以果,一飲一啄,天道好輪回。北辰碧衡的東西,縱使形同雞肋,也不是他人可以肖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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