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九章:精靈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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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轉變太過突然,未等尼爾反應,他的後領就已被人提起。
巴托麗用左手拎著吸血鬼,再說一遍:“帶我去找阿弗狄忒。”
吸血鬼的雙眼瞬間暗了下來。他不知道天使怎麼會認識純種惡魔阿弗狄忒,但阿弗狄忒這個名字,很容易讓他聯想到另一個存在。
一個他隻能仰望的存在。
阿斯馬代說過,吸血鬼帝王並非他的極限,他也絕非池中之物……
“他在……”尼爾故意拉長聲調,欲語還休。
見到吸血鬼半遮半掩,巴托麗急切道:“在哪?”
尼爾頓了少許,見天使入甕,這才轉口道:“你為什麼要找他。”
巴托麗聞言,眯了眯雙眼,突然笑了,並不介意顯示自己的殺心:“我要,殺了他。”
尼爾心下一驚,但更令他詫異的還在後麵。天使突然勾起一絲邪氣又難以理解的弧度,緩緩說道:“或者被他殺死,也很不錯。”
天使在說這話時,異色的雙眼閃著詭譎的光,彷如殺氣昂揚,卻又帶著些許的眷戀和曖昧,令尼爾愣了少許。
但片刻後,吸血鬼就恢複了清明,他突然上揚嘴角,說道:“我的目標也和你一樣。”
“但我隻需要,他的屍體。”
屍體?聽到吸血鬼話語的巴托麗驀地眯起眼,再聯係之前的對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血統改造。
“你,”巴托麗拎著吸血鬼,第一次認真觀察對方。他從尼爾純黑的眸子一路看到殘缺的蝠翼,突然噗嗤一笑,語氣裏不自覺帶上了恨意和嘲諷:“阿斯馬代許諾了你什麼?”
“力量。”尼爾坦言。
巴托麗聽後再次審視吸血鬼,仿佛要用目光將吸血鬼從裏到外的抽筋剝皮,看到內裏。他鬆開拎著吸血鬼的右手,半垂下眼,問道:“為什麼。”
尼爾並未回答,隻看了巴托麗一眼。也許像天使這樣的神族根本就不明白他的心情,他也沒必要自取其辱。
但對麵的天使似乎並未放棄,繼續追問:“為什麼。”
獲得自由的吸血鬼慢條斯理地整理儀容,確認渾身一絲不苟,才靜靜望著天使略帶瘋狂的容顏,答道:“因為我需要力量。”
需要,足夠強大的力量。
和那個魔神,不,比那個魔神更加強大的力量。
天使隻靜默觀察吸血鬼。他看到對方那雙純黑的眼睛在刹那變亮,充滿了渴求和希望,卻又在片刻後暗沉,化為一種深沉的憎恨和絕望,
巴托麗突然覺得麵前的吸血鬼和他很像,他甚至能從對方身上看到九百年前,毅然尋找阿斯馬代的自己。那時的自己,定然也這樣堅定地渴求過什麼東西。
隻是可惜,他已經徹底忘了自己曾經想要追求的東西。
望著麵前決絕堅定的吸血鬼,巴托麗暗自冷嘲一下,輕輕笑了。他的瞳孔深處無由來的湧現出寂寞,但比這寂寞更深刻的,是無盡的瘋狂和憎恨。
既然這世間已然如此混亂,那麼多一個人來攪局……巴托麗的嘴角緩緩揚起,露出一絲冷笑:越多的人陷入混亂,變得瘋狂,這世界就會,越有意思。
想清這點的天使眯起雙眼,笑得更加邪肆。笑完之後,他向吸血鬼道:“你需要一個精靈。”
“隻有精靈的血,才能令神族重塑身軀。”
聽此,尼爾的雙眼猝然一閃,望向天使,不敢確定對方的真意。然而當他見到天使瘋狂絮亂的異色瞳孔時,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邪笑,彼此達成心照不宣的共識。
他們在某個方麵很像:他們,都希望這個世界就此混亂下去。
以此來滿足自己,深不可見底的私yu。
想到自己剛從新紐威城離開和吸血城堡的慘相,尼爾沉吟片刻,說道:“他隻可能在卡加裏城。”
北境大城市中,除去“北部之盾”馬卡斯城,就隻剩下新紐威和卡加裏城,再就是一些稀稀落落的村莊。那些排外落後的村莊很難接納外來人口,加洛斯若想活命,隻能去卡加裏城。
尼爾說完,迅速瞥了眼天使重傷的左翼,加上一句:“如果步行,差不多需要一天半。”
巴托麗聽後輕輕冷笑,回答:“那就步行。”
將背部暴露於他人眼下,無論何時都是種危險的行為,而巴托麗和尼爾,都不是那種會將生命寄托於他人身上的人。就算翅膀重傷到無法飛行,巴托麗也不會向吸血鬼尋求幫助,而尼爾也根本不想載天使一程。
無論從何種方麵來說,巴托麗和尼爾都達成了共識,因此兩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同時轉身,向卡加裏城方向走去。
而在東南方向,穿過連綿的高山和不絕的天空,號稱地獄之城的卡加裏迎來一對組合怪異的旅人。
雖然處於人間界,但卡加裏城並非人類城市,這座居住著人間界大部分魔物怪物的城市,興建在幾百年前毀滅的冒險之都莫諾城廢墟上,性質卻和人類王都的莫諾城完全相反。
幾百年前,這裏曾是人類精英的樂土,幾百年後,神族後裔及造物,以及說不出名字的生物聚居於此,將幾百年前堪稱人類最後尊嚴的城市改造成人類的地獄。
人類在這裏毫無地位,隻能被當做口糧和奴隸統一豢養於卡加裏城東部。從莫諾城毀滅開始,卡加裏城就再也沒有迎來任何一位自由的人類旅者,因此當人類的氣息出現於卡加裏城外,並且越靠越近時,戍守城牆的士兵都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注視對方走向卡加裏城。
那是個極其纖弱瘦小的人類少年,金發銀瞳,正吃力地扶著一個身影向卡加裏城城門挪動。對於卡加裏城居民而言,所有人類都是纖弱瘦小、不堪一擊的,猶如螞蟻,但少年背上的惡魔卻氣息強悍,強大無匹。
就算這個惡魔沒有化出魔翼,士兵們也能從魔力波動中感應出對方近乎純種惡魔的實力。
而純種惡魔這種站在神族金字塔頂端的神族,是連卡加裏城城主都不得不仰望的恐怖存在。
羸弱的人類旅者和強悍的純種惡魔,這種古怪奇特的組合讓想要出手的守城士兵改變態度,靜待其變。士兵望著那個瘦弱的身影拖著惡魔艱難前行,最終力竭,臉著地麵,躺到在地。
而失去支撐的純種惡魔也隨慣性摔倒,重重壓在少年的身軀上。
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直到昏倒前的最後一秒,這執念都深深根植在加洛斯腦中,讓他即便身心俱疲也咬緊牙關抬起雙腿,向前跋涉。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隻知道自己要走下去,要帶著魔神一起走下去。
拉斐爾絕不能死在他麵前,他不允許!
淚水早在連綿不絕的痛苦衝刷下幹涸,甚至連血淚都流不出來,因此加洛斯隻能咬住嘴唇,一遍遍告訴自己要堅持下去。前方就是卡加裏城,隻要到了卡加裏城,身為魔神的拉斐爾就不會死。
那些東西一定會想辦法救他的。
前行中,加洛斯時時覺得頭暈目眩。天上的驕陽照在他身上,他卻隻覺得渾身寒涼,冷得身體不自覺哆嗦。這讓精靈不由自主地抱緊身邊的人,卻沒料到對方的體溫比他還低,仿若冰塊貼在他身上,以某種方式將他冰凍在內,禁錮其中。
理智的剝離讓加洛斯不得不加大咬齧雙唇的力道,而在一陣麻木的疼痛之後,他感覺身體越發倦態,疲憊得下一秒就要倒下。手臂沉重,雙腿灌鉛,頸背也因支撐拉斐爾而一陣陣刺骨冰冷,感覺麻痹,這一切都讓精靈產生出“死亡”的錯覺,但每當寂靜和黑暗即將降臨,腦中的聲音就會讓他竭力恢複清明。
“加洛斯,明白痛苦的人不僅會渴望變得強大,也更不容易死去。”拉斐爾的聲音一遍遍回想在加洛斯的腦海,讓精靈產生出侯爵騎士就在身前,引導他前行的幻覺。
騎士的麵容依舊英俊,笑得極為燦爛,深紫的雙眼眯起,溫柔如一汪泉水,“加洛斯。”
騎士呼喚著加洛斯的名字,眉目溫暖,神色溫柔,聲音更是深情得仿佛要將精靈溺斃,“加洛斯,我們約定過的。”
“要遵守約定啊,加洛斯。”
“我……我會……活下去。”精靈幹裂的嘴唇抖動著,昏沉眼皮下的眼球急速顫動,右手更加用力地握住冰冷刺骨的軀體。
不會死,也不會讓你死。
辛紐威城毀滅的記憶從回憶裏翻湧上來,好似回光返照,一幀幀清晰無比的重現在精靈腦海。
辛紐威城毀滅了,就如同馬卡斯城,整個城市都化為廢墟。當整座辛紐威城崩潰在加洛斯麵前時,他其實什麼都沒有看到。拉斐爾將他抱在懷裏,用四對魔翼牢牢守護住他,擋住了大部分倒塌下來的建築殘片,也擋住了精靈的視線。
但當拉斐爾的身軀從精靈身旁滑落時,加洛斯不得不直麵一切的絕望和悲哀。大片連綿的傷痕和廢墟那麼赤luo地袒呈在加洛斯麵前,令他忍不住跪倒在地,淚流滿麵,厲聲嘶叫。
明明已經逃離了神族戰場,明明以生命為代價和惡魔交易來守護對方,卻是什麼用處都沒有,他依舊倒在他麵前——就在他們剛逃到辛紐威城,準備料理傷口時,神族的鬥爭再次上演,摧毀整個城市的同時,也重傷了護在精靈身前,本就傷痕遍布的惡魔。
為什麼?
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死亡,痛苦,毀滅和絕望像凶獸的獠牙,狠狠楔入精靈的軀體,咀嚼他的靈魂,讓加洛斯近乎瘋狂。
掠奪走我的尊嚴和榮耀還不夠,連拉斐爾也要奪走嗎?
他是我最後擁有的,決不可失去的人!
加洛斯一邊嘶叫,一邊卻是忍不住笑起來,笑得癲狂而絕望,就連縱痕的淚水都無法衝淨凝聚在精靈臉上的瘋狂和絕望。銀色的瞳孔一改往日的溫情和高傲,極度睜大,看起來極為可怖,彷如眼珠下一刻就會從眼眶跳出,噴出血跡濺染這個世界。
“不會,不會讓你得逞的。”加洛斯伸出右手,撫摸魔族閉合的雙眼與溢出鮮血的嘴角,最後跪在對方身邊,小心翼翼地梳理拉斐爾殘破的魔翼。
穿透翅膀表皮而出的骨骼突兀地割裂精靈的手掌,加洛斯卻覺得這疼痛溫柔到不可思議,讓他忍不住加大力道,將自己的右手完全透進魔翼露出的斷骨裏,虛握拳頭,凝視手掌中淌出的鮮血詭秘微笑。
“融在一起了,拉斐爾。我們的血液,融在一起了。”精靈囈語,笑得更加開心。
他的生命本就是他養育澆灌的,他的學識,他的觀念,甚至他的舉頭投足都透著他的身影,這樣息息相關的他們怎麼會分開,又怎麼能分開?
就算世界不允許,就算世界來阻攔,這比血脈更濃稠,比愛情更深厚的感情,又豈會說斷就斷。
“放心,拉斐爾,我不會將你交出去的。”就算死亡來向我要人,我也不會將你交出去的,因為,我還活著,並且會不顧一切,不擇手段地活下去。
我會和你一起,活下去的!
抽出受傷的右手,加洛斯帶著微笑將拉斐爾扛在身上,走向辛紐威城東北的方向,那裏還有座城市,是距離這裏最近的城市,地獄之城。
“血與痛苦讓精靈族在人間重生,以絕望為飲,悲慟為食,生命不息,戰鬥不止。”精靈書中世代流傳的信條浮現在加洛斯眼前,讓他的微笑加深,變得更加深邃和幽暗。
以一己之力承載整個種族傳承的靈魂攙扶著惡魔,走向地獄之城,笑容詭譎,眼神魔魅。
“吾名——
不朽的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