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六章:錯亂天使的過去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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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托麗第一次睜眼時,見到的是一件破舊簡陋的木房子。屋子裏隻有一張稻草鋪的床、掛在牆上的風幹食物,和中央將熄不熄的劣質鐵爐。
撿到巴托麗的落魄男人小心翼翼地將天使放在床上,為天使蓋上了自己唯一的被褥。
當時還是綠瞳的巴托麗無知地望著男人的動作,笑了。
天生早慧的神族血統令巴托麗剛出生就能言語,因此他眯起眼睛,脆生生地稚嫩開口:“父親。”
對麵的人顯然愣住了,而後喜極而泣,失控地撞開木門衝了出去,滿街道大喊:“我撿到了一個天使。他還叫我父親!”
小小的村莊至此轟動,最後甚至驚動了附近城市的城主。無數的貴族慕名前來,隻為看望一眼傳說中落入凡間的天使。
那時,年幼的巴托麗隻有一對小小rou翼,由於還未長出羽毛,活像兩個從背後突起的肉瘤。但即便如此,也夠那些凡人稀奇一陣子。
數不清的貴族花費大把大把的鈔票,隻為捏捏他剛出生、還脆弱無比的羽翼,作為自己酒足飯飽後的談資。也有雕塑家、作家、神學家、畫家前來探訪,為自己的創作書寫的取材。
那是段難熬的時光,來來去去的人流令才剛出生不久的巴托麗恐慌不已,但更令他驚恐的是人們伸過來的手。那些手掌或輕或重地捏住他還未分化的出生羽翼,捏得巴托麗日日嗚咽不已。
他記得那種深入骨髓的痛苦,日複一日,永無止境。
但痛苦遠未結束。隨著人類動作的越漸粗暴,天使剛生長的羽翼顯然已經畸形。還未分化的羽翼骨骼在揉捏中變形,支撐羽翼的主幹骨骼也相互交錯,使得巴托麗終於長出的翅膀毫不對稱,難堪至極。
它們甚至連翅膀都稱不上,隻能算是殘次品。
但這並未影響男人的生意。見慣了天使固定形象的人類在看到天使的羽翼產生畸變後,莫名覺得痛快愉悅,貴族們給男人更多的錢,卻不再是為了欣賞天使完美無缺的美麗,而是為了讓天使本就畸形的羽翼生長得更加古怪扭曲。
褻du天使的背de快gan令人們瘋狂,而男人也在一次次展示中獲得非常多的錢。名利雙收的男人不再砍柴種地,也不願再住在髒兮兮、臭烘烘的小村莊,因此沒過多久,就搬去了城市。
作為搖錢樹的巴托麗,也被帶了過去。
城裏的人見過世麵,並不好糊弄,何況附近的人們已經漸漸習慣了天使的存在,再不像從前那樣驚異,男人的生意也每況愈下。但他並不像就此將巴托麗賣給光明教會,徹底斷了自己的財路,也不甘心再次回到貧窮落後的村莊,於是在三考量下,決定和城裏最出名的馬戲團合作。
那是城市最受歡迎的馬戲團,以驚險聞名於城裏。他們有能將頭放入獅口,安然無恙的人,有能抵禦大象踐踏,驚險還生的人,也有能在箱子裏被cha數刀,依舊不死的人。
而天使的加盟,使得本就名聲不菲的馬戲團更加熾手可熱。
巴托麗隨馬戲團第一次演出時,才不過十幾歲。生命漫長的神族成年極慢,即便此時的巴托麗已經長成了少年模樣,神智卻依舊停留在幼兒階段,還不如七八歲的人類兒童。
因此當一排排人類慕名前來觀看他的首演時,剛剛上場的巴托麗立刻就嚇得不敢動彈。
見此,身後的訓練員立刻在地上揮了下鞭子,以此催促天使前行。
被鞭子抽乖了的巴托麗不得不局促地走到及腰的打球前,一個騰空,飛到球上,開始自己的表演。
由於是首場演出,難度並不大,不過是踩著求繞場地一圈,再飛過一派火圈,而後飛到觀眾席間,和觀眾做一些互動。但驚嚇過度的巴托麗完全忘了之前的訓練,不停地望著四周,尋找父親的身影。
見天使傻站在球上,訓練員立刻揮鞭,抽了下巴托麗的小腿肚。
極度的恐慌加上抽打,使得巴托麗忍不住啜泣起來。他扇動翅膀,飛到半空中,想要從馬戲團露天的棚頂飛出去。
在天使準備逃離的瞬間,做好萬全準備的馬戲團人員就在半空中撒網,幾人合力,想將不斷亂飛的巴托麗從空中拽下來。
細密的網纏住扭曲變形的翅膀,使巴托麗的飛行變得無比吃力。還未學會神術的巴托麗隻能拚盡全力上飛,希望通過蠻力衝破牢網。
見此,附近的馬戲團人員都圍了過來,加大拖拽的力道。
無法可想的巴托麗瞪大滿是驚恐的眼睛,竭盡全力保持平衡。但無論他如何努力,都逃不脫牢網的桎梏。
驚恐至極的巴托麗至此,終於哭了。他一邊落淚,一邊驚恐的望著下方的人群,純湛的綠色雙眼漸漸染上陰鷙,充滿了恨意。
他憎惡這些人。這些強迫他,鞭打他,剝奪他自由的人。
盡管年紀尚幼,但天使的體內畢竟流著神族的血脈。極致的恨意和驚恐使得巴托麗本能的動用神力,幻化出火焰燃燒牢網。
隨著火焰在半空中綻開,熾熱的火星迅速墜在下方。這由天使化出的火焰在瞬間纏上觀眾席間的人類,開始燃燒。
至此,馬戲團現場已完全失控。人流驚恐地湧向出口,卻因出口太過狹窄而被堵在馬戲團裏。越漸旺盛的火焰漸漸從觀眾席間四下擴散,令所有人心裏都惶恐不安。
最終,這不安漸漸化為恐懼,再化為瘋狂,令人潮出現了踩踏的慘劇。
這是本城自建立以來發生的最嚴重的踩踏慘劇,又由於死得多是貴族豪權,馬戲團被強製解散,馬戲行業也徹底衰落於本城。
巴托麗並未見到馬戲團的踩踏慘劇,毀壞牢網的他直飛到半空中,滿城市尋找父親。
但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類是如此之多,巴托麗在天空中俯瞰了許久,也沒見到父親的身影。
失望之極的巴托麗從空中飛下來,拖在街上,緩緩走回家。街上不停有人指著他竊竊私語,甚或尖叫,卻都被滿心委屈的天使忽略了。
回到家的天使蜷縮在門邊的椅子上,等待著父親,卻未料自己漸漸進入了睡眠。
當巴托麗再次醒來時,他是被疼醒的。天使被父親揪著頭發從椅子上拖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不明白自己做錯什麼事情的巴托麗委屈地癟了癟嘴,綠色的瞳孔滿是淚水地望著父親。但對麵的父親並沒有來安慰他,而是怒不可遏地嘶吼道:“看看你都幹了什麼!”
“你是不是忘了誰才是你的主人!”怒急攻心的男人口不擇言,幾乎忘了麵前一臉淚水的孩子並非人類,而是放火燒了整個馬戲團的主謀。
“你知道這回讓我損失多少錢嗎!”男人狠狠在原地踱了幾步,又怕麵前的天使突然發狂,將他也一並燒死,隻能恨恨地跺跺腳,在心裏罵道:如果不是那對翅膀,他一定會剝了他的皮!
想到給自己下最後通牒的守衛,男人不由自主地伸手揪住自己的頭發。那個守衛說的明白,發生了這樣重大的慘劇,如今留給他的路隻有兩條:要麼燒死麵前這個怪胎,要麼他主動自首,接受絞刑。
馬戲團的踐踏慘劇死了那麼多貴族平民,總要有人出頭,平息市民的憤怒。
但,憑什麼是他?男人揪住頭發的動作驀地一停,直勾勾望著麵前的天使,直看得天使不由自主地微蜷身體,低低啜泣道:“父親。”
“閉嘴!”男人猛地大喊一聲,“我才不是你的父親。”
“你根本就是個沒有父母的ye種。”
“如果不是我好心收養了你,你能活到今天?!”男人說著,想到了鎖在保險箱裏的錢。這些都是天使為他賺的錢,但到了他手裏,就跟什麼天使沒關係了,是他的錢。屬於他的錢。
這些錢足夠他生活一輩子,他沒必要為了麵前這怪物送死啊。大不了離開這裏,到別的城市重新來過。
想到這,男人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他輕輕走到天使麵前,摸摸對方的頭,緩緩笑開:“巴托麗。”
男人叫著天使的名字,故作溫柔的笑臉突然頓住,無由來的沉默片刻。
巴托麗曾是他女兒的名字。隻是那個孩子沒有福氣,早早夭折。
那天他去森林,就是為了將女兒葬在林中深處,卻沒料到撿到了一個天使。
他曾經,以為這是女兒的魂魄轉世,是女兒送給自己的禮物,這才用女兒的名字為天使取名。
男人想到這,輕輕歎了口氣,清晰回想起自己當時悲喜交加的心情。那時他的興奮是真的,此刻他的憤恨厭惡,也是真的。
“巴托麗。”男人又叫了一聲,但這回卻再無留戀,隻拉著天使的手,將天使送回自己的房間。
巴托麗在這過程中一言不發,牢牢牽著父親的手,即便到臥室門口也不願鬆開。
“父親。”怯生生的巴托麗低喚一聲,但男人並未回應,而是衝他笑笑,說道:“乖乖呆在這裏。”
巴托麗聽此,點點頭。見男人鬆開手,準備關門,忙抵住門板。
天使向著對麵的父親燦爛一笑,略微撒嬌地祈求道:“糖果。”
“父親回來的時候記得給我帶糖果。”
男人低低應了一聲,關上門。他低頭看了眼右掌中的鑰匙,終是狠下心腸,將天使鎖在房間裏。
而後,男人轉身,離開了房間。他穿過繁華的街道,沿著主幹道一直走到市政府。
戍守的士兵見了,忙出聲製止。但在守衛盤查前,男人就已經說明了來意:“我是來向城主請罪的。”
“我已經將那個怪物鎖在了房間裏,隻等城主發落。”
士兵聽此,收起武器,向男人道:“跟我來。”
男人聽後無聲跟了過去,穿過層層台階,走入市政府。而在他和城主商量要事時,巴托麗正乖乖躺在床上,準備睡覺。
此時的天使並不知道接下來會經曆什麼樣的慘劇,隻滿心欣喜地等待父親帶著糖果歸來。
與此同時,昏迷的巴托麗再次縮緊身體,無意識的低低嗚咽。一滴淚水順著他緊閉的左眼流出,令不遠處的吸血鬼愣了片刻。
若不是親眼見過這場麵,尼爾絕不肯相信天生薄情的神族會流淚。
滿心驚異的尼爾望了巴托麗少許,前走幾步,見到巴托麗毫無動靜,才在心裏鬆了口氣。
也許,阿斯馬代說的,就是這個純種天使。
如此想著,尼爾就地坐下,等待天使蘇醒。而深深陷入噩夢的巴托麗則不停地皺眉,在無間的回憶煉獄裏,萬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