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傳送並未持續太長。
    當海神阿斯馬代在自己的神殿臥室裏察覺到時，力竭的撒西薛已經從半空中摔了下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正在撫鏡自照的海神半轉過頭，俯視撒西薛一眼，見對方半天都未動作，扯開一個冰冷的笑。
    阿斯馬代走過去，用腳翻開撒西薛的身體，見到對方內髒橫流的腹部後，微微皺了皺眉，一抬手，化出一片水，衝刷幹淨被撒西薛血液染髒的地麵。
    “不是命令過你不要受傷了嗎，真是條不聽話的狗啊。”阿斯馬代說著，嫌棄般的搖搖頭，厭惡地望眼昏在地上的造物。
    看這傷勢，要修複完全可需要不少時間。
    但他現在，可沒那麼多時間陪這條狗玩耍。
    阿斯馬代暗暗在心裏歎了口氣，一抬手，化出一片海水，托起造物向臥室的地下密室走去。
    此刻的阿斯馬代隻希望快點修複撒西薛，好執行下一步計劃。
    “用不了多久，那隻吸血鬼就會對力量著迷的。”兀自呢喃著，阿斯馬代微微眯起了眼睛，笑得一派可愛甜美，但其內心所想，卻和外表迥然不同：隻要尼爾按計劃行事，那麼他最後的底牌，安吉利亞就可以現世了。
    雖然和阿弗狄忒有過交易，但海神並在乎對方的死活，他此時唯一關心的就是安吉利亞，那個墮天使中最強大尊貴，卻被封印人間界健千年的棋子，
    一旦安吉利亞現身，他的局就鋪得差不多了。阿斯馬代行走的身影微微一頓，再次低語道：“尼爾，你可一定要，對力量陷入癡迷才行啊。”
    要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才行。
    說著，阿斯馬代輕笑一聲，靛藍的瞳孔裏滿是愉悅。
    而此時此刻，被海神心心念念的尼爾正化身蝙蝠，向北奔馳，全然不顧身後魔氣衝天的詭異景象。而更北方的戰鬥，即將接近尾聲。
    長劍與戰鐮的對決在一陣又一陣的兵戈聲響中進入白熱化。陷入激戰的阿弗狄忒和巴托麗也都有些乏力，他們的戰鬥雖然沒有引起天地的崩潰，但處於戰場中心的地皮早就被吹飛，露出傷口縱橫的地幔，方圓幾百裏的生物也俱都死亡，植被枯死。
    流有阿斯馬代血脈的天使和流有貝利亞血脈的惡魔如逢勁敵，不斷交戰。但“審判”作為神器根本不是阿弗狄忒的武器能夠比擬的，因此在天使再次揮劍的瞬間，阿弗狄忒不斷後退，確實撕裂開早就標記好的空間壁，猝然現身於天使身後。
    仿製“死亡”鑄造的戰鐮從後方偷襲，想要橫劈開天使的脊背。
    戰鬥時蕩起的神力與魔力掩蓋住了惡魔撕開空間壁的魔力震動，使得巴托麗沒能及時反映。但他根本沒準備閃躲，而是詭異地冷笑一聲，迅速轉身，一命換命般，挑劍襲向惡魔的胸膛。
    長劍和戰鐮以某種微妙的姿勢相互交錯，就像天使和惡魔彼此對視的眼神，慘烈冷酷，卻又有種道不出的血腥甘美。
    未料到巴托麗竟瘋狂至此的阿弗狄忒半眯起瞳孔，扇動羽翼快速後退。隨著他的移動，“審判”的劍身被緩緩抽出，胸膛前隻留下因淨化被燒得漆黑的傷口。
    阿弗狄忒伸出右手，按了按被神器“審判”燒焦的前胸皮膚，不怒反笑，邪肆的笑容裏難得帶出幾分欣賞。但這欣賞並不會讓惡魔對敵人仁慈，正相反，這代表著惡魔終於開始正視這場戰鬥。
    認真起來的阿弗狄忒無聲冷笑，反轉戰鐮，輕輕在右掌上劃了一刀。
    麵前的天使贏得了他尊重，因此，他願意給對方一個獨特的死亡。
    獨特而美妙，隻有他阿弗狄忒才能給予的死亡。
    阿弗狄忒想著，冷眼凝視對麵的天使，靜默笑開，眯起的瞳孔裏滿是血腥的愉悅。
    但就在惡魔自殘後，一陣輕微的震動從身體內部蕩起。這魔力震動極輕，察覺到的阿弗狄忒卻是猛然變色。
    當魔神的魔力波動過於劇烈時，身為仆人的阿弗狄忒會本能地感受到魔神的情緒。
    雖然不知道美狄亞大人遇到了什麼事情，但從魔力波動中感受到魔神劇烈情緒起伏的阿弗狄忒握住戰鐮，猛然在麵前的地表劃了一刀。
    隨著純種惡魔的動作，灌入魔力的戰鐮將整片地皮都掀起，蕩出一陣陣煙塵。而阿弗狄忒，則在這灰塵的掩飾下，悄然撕開空間，前往魔神身邊。
    “下一回，再決一死戰。”
    當天使憤怒地用神力吹散麵前的灰塵時，他隻來得及捉到純種惡魔最後的留言。怒極的巴托麗握著長劍，狠狠在麵前揮了一劍，見到空間因為神力的激蕩，一片片崩潰時，才驀地低下頭，咬牙切齒。
    還不夠。
    隻要沒死，就要戰鬥下去，殺光所有擋在麵前的人。
    “你還沒有殺死我，怎麼能，臨陣逃跑呢！”單翼天使的瞳孔裏滿是憤恨，卻詭異地輕輕笑開，歪起頭，看了眼純種惡魔離去的方向。
    就算逃跑了也沒關係，我總會，找到你的。
    想明白的巴托麗輕輕扇動羽翼，連片刻休息都不肯，就再次向南飛去。他記得那裏有魔神的氣息。
    天使背後未愈合的傷口一滴滴流著血，墜向下方，又隨羽翼扇動而不能愈合，他卻毫不在意，隻牢牢審視前方，搜尋下一個神族的身影。
    而當巴托麗南飛時，尼爾繼續北上。
    遵照海神指示的尼爾緩緩飛在空中，卻是滿心狐疑。
    海神阿斯馬代為什麼要幫他？或者說。化為蝙蝠的尼爾皺起眉，細細思索：他有什麼資格獲得海神的幫助？
    一個位於神族頂峰的海神，為什麼要幫連神族都不是的他？
    百思不得其解的尼爾搖了搖頭，不再想這個問題。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海神的一句話吸引。
    阿斯馬代說，吸血鬼帝王並不是他的極限。隻要有精靈的血，他就能夠重塑身軀，成為純種惡魔。
    那如果他不隻想成為純種惡魔，還想擁有更加強大，強大到能夠毀天滅地的力量呢？
    理清思緒的尼爾眸色微沉，口腔微微發幹發澀，不由自主地加速飛行：如果，他想成為像死亡魔神美狄亞那樣的存在呢？
    他，渴望著力量，無比渴望。
    就算被阿斯馬代利用也沒有關係，隻要能讓他變強大，他就毫不在意。
    隻要……尼爾裂開嘴，冷漠地輕笑一聲，純黑的眸子死死盯視地麵，開始專心尋找阿斯馬代所說的盟友。
    但吸血鬼飛行許久，也沒見到一個活物。
    大地滿目瘡痍，焦黑的土地上散布著動物的死屍，不見一株植被，死亡和絕望彷如惡之花綻放於地麵，卻唯獨沒有神族的身影。
    不甘心地吸血鬼繼續向北飛行。也不知飛了多久，吸血鬼終於見到了瘡痍地麵的唯一生還者，單翼天使巴托麗。
    吸血鬼找到巴托麗時，後者已經神誌不清。天使背部的傷口毅然惡化，邊緣因魔氣侵蝕漆黑無比。
    這詭異的黑色縱橫在天使整個背部，令巴托麗終於無力飛行，從半空中摔了下來。
    如果不是天使的無為，這些傷口不會惡化至此，魔力也不會趁機入侵。然而即便情況險惡至此，巴托麗也沒有任何療傷的意向。
    狠狠摔在地上的天使用手撐住地麵，竭力想要起身，異色的瞳孔裏滿是澎湃的殺意，
    還不夠。還可以更瘋狂一點。
    還沒有殺光那些人，那些罪人……怎麼可以死呢！
    但無論巴托麗如何掙紮，困倦和疲憊就如死亡，連綿而來，令他毫無招架之力。
    最終，天使用最後的力氣保住自己，蜷縮成團，陷入了用不能蘇醒的混沌噩夢中。
    “天使，你願意跟我走嗎？”
    在困倦和疲憊對的盡頭，殘翼天使似乎聽到有人在低語，而在這低語後，另一聲更加溫柔的話語響起，“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天使。”
    “嘭”的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腦中猛然炸裂，令昏迷中的巴托麗猛然抽搐一下。
    而在那漫無邊境的黑色夢境，昏沉的天使看到了幼時的自己，也看到了，那個人。那個就算他灰飛煙滅都不能忘卻的人。
    巴托麗時混血天使留在人間界的血脈，從未見過自己的生身父母。就算他後來攻入純種天使隕落後的樂園，也沒能找到。
    純種天使冰冷無情，很難孕育子嗣，但混血天使和雜種天使則不然。血統不純的天使後裔並沒有對大天使長虔誠到幾乎瘋狂的信仰，也不會完全遵守大天使長定下的守則，與此相反，有些血統不純的天使後裔樂於挑戰大天使長定下的規矩，而與人間界的人類交合，就是對大天使長的另一種反抗。
    巴托麗的父母是這些墮天使之一，在與人類jiao合，生下他後就回到了樂園。而他的人類父母，也在夜深人靜中悄悄丟棄他，抱養了另一個人類嬰兒。
    那時的巴托麗太年幼，年幼到根本記不住任何事情。他的所有記憶，都是由一道故作溫柔的聲音開始，也正是這道聲音的主人，將天堂的愉悅和地獄的憎惡，賜給了他。
    “天使，你願意跟我走嗎？”
    隨著回憶的倒流，記憶最初的聲音緩緩想在巴托麗耳邊，令他更加用力地蜷緊身體，而後，他就看到了那個人的臉。
    平淡無奇，但對曾經的他無比重要的麵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