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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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行歸兩個字,簡柯迷茫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陳教授說的是他爸。自己對父親的印象僅限於當時大院裏的嚴厲形象,還有父親一年四季不變的白色襯褂。在不怒自威的他身前站著,就有種壓迫感。
    “陳教授,能跟我說說我父親麼?我對他印象不是很深,他在我沒上完小學的時候就失去了消息。”實際上連他那個時候到底幾歲,他都快記不清了。簡柯搓著手有些不知所措。陳教授愣了片刻,才長歎一口氣。
    老頭有那麼一瞬間駝下筆挺的脊背,眼裏霎時淚花潸然幾欲落下:“當年,你父親跟我也是老相識了。行歸這麼一個人啊,真是叫人愛不能恨不能,明明就不愛笑不愛說話,那麼悶一個人,跟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一個人默默走在最後,對兄弟也是仗義的很。那個時候我們在外麵考古條件不好,國家根本沒有那麼多錢給我們支持,根本是連飯都吃不好。隻好采野菜吃,結果我一不小心吃了毒草,上吐下瀉差點就丟了命,是行歸二話不說背著我就下山,本來上山花了好幾個小時,你父親他愣是光著腳花了一個小時就把我從山上背下去找到了當地醫生。隻是……唉,回不去咯。”說完,陳教授沉默了一會兒,水光蒙著的眼睛裏有疲倦和回憶,簡柯以為故事就到此為止了,還沒來得及挪換姿勢,陳教授又開口了。
    “他這個人啊,看上去安安靜靜的,其實脾氣呢愛恨分明,暴躁起來誰都攔不住,對付他的暴躁呢,把書往他手裏一塞,就靜了。嘴角邊帶著細細的弧痕,看得人一顆心就軟了。
    別看他老板著個臉,其實就是豆腐心。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你爸爸的眼睛會說話,發火呢就是冷冷的瞪著你,開心呢就是眯起眼睛。見到個小貓小狗就必定是要抱回去養著的,一屋子貓啊狗啊,那個時候再看他眼睛,柔的能漾出水來。你姐小時候就不怎麼怕你爸的,不知道你是不是。
    我這輩子就見他委屈過一次,你羅叔去你奶奶那大宅時嘴饞手癢把家裏的蚌煮遲了,你奶奶以為是你爸偷得,逮著屁股就三棍下去,那屁股腫的跟發好的麵團一樣,他也不吱聲就委委屈屈等著你奶奶明白她錯了。
    左等右等不見你奶奶哄他,後來跑我這來,抱著我那屋的被子往懷裏一埋,我還以為他哭了呢,結果一抬臉,眼圈紅是紅了,咬著我被邊兒的絨線扣子撒氣泄憤呢,打小就這麼個死不出聲的倔脾氣。再後來,我給他出氣去,跑去狠抽了你羅叔一頓,你羅叔頂著個豬頭臉去跟你奶奶認錯兒。你奶奶就給行歸道歉啊,把過節吃的冬瓜糖拿出來分給咱哥仨兒……”簡柯有些驚詫,從陳教授口中聽到和父親有關的,似乎和自己印象中的完全不同。“陳叔,你和我父親的關係還真是好啊……”。
    陳教授抹了把眼睛,笑著拉著羅燕給簡柯看:“這個就是當時我們鐵三角的另一個,你羅叔的女兒,跟你母親也認識。隻是,也去世了。”羅燕眼圈微紅,拍拍陳教授的背:“我父親也是無病無痛的離開的。陳叔你就寬心吧。”“嗯嗯,對,老了,這兩個老家夥一個失蹤一個去世,隻留了我一個啊,真是……唉……”。
    簡柯捧著茶心裏很是壓抑,跟他記憶裏的父親不一樣……很不一樣!那麼多年,他以為早就該被孩童時就忘卻的身影實際明晰如昨。
    灰暗破敗的蘇式老園,一身青褂的俊朗中年男人換上土氣的滿是口袋的土色登山服,用布條纏住腿,任由清秀細弱的母親聲嘶力竭爭吵,默默打點背包,眼中情感複雜難辨以至於蒙上灰灰的霧氣。早熟的姐姐拉著他在一旁,小小的手涼涼的拽著另一隻小手。
    “還無來伐?”江南煙水的軟噥細語被輸入了冰冷和仇恨,不知怎麼的簡柯就有些肯定那時候姐姐說的一定不是問句。
    “陳教授這次來也是為了能了卻羅教授簡教授的一番心願麼,他們一定會很欣慰的。”坐在一旁免費聽完故事的Han插嘴道,一如既往的八麵玲瓏,淺淺的安慰著對方。旁邊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賀君毅泡好茶給簡柯也塞了一碗,簡柯木訥的盯著黑乎乎的茶水出神。這野茶真苦,苦得舌頭發麻,挺提神。
    羅燕抹幹了淚水,正跟徐楊二人說話,紅暈未消的俏臉一側淚花將掉未掉的還沒抹幹淨,“挺清秀吧?”陳財前難得放下手機站在簡柯斜後方流裏流氣的笑吟吟說道。簡柯扯起嘴角僵硬的動彈兩下,表示自己在笑,捧著碗轉身去找水池,再不走這酸味就要把自己酸倒牙了。
    看到簡柯進來,老屠戶給他讓出位置,陰測測地站在牆角陰影裏喉嚨裏發出嘶嘶沙啞怪聲。刀鋒樣的寒光從眼皮子內昏黃的晶狀體上折射出來,簡柯沒來由的繃緊身體有種被狼盯上的感覺。
    緊盯著牡屠戶浸在黑暗裏的另一半身體,總覺得那股黑色在不斷遊動,下一秒會跳出什麼來。手臂倏地抬起來指著門側木桶。簡柯嚇得差點跳起來,羅燕看到簡柯的窘迫趕緊來解圍:“他說碗放那裏,不用你洗,我們是客人,不用做事的。覺不覺得這座小寨子的設計很巧妙!你看這洗碗的盆上的竹筒,裏麵緩緩流出的水,是竹樓那邊河溪中用水車抽上來又引來的。木桶底部則是有個小孔將水引流會河床邊既可以積攢起來又不會滿溢!山民的智慧真是偉大!是吧?”
    羅燕說完有些興奮,臉蛋微紅的偷偷瞧著簡柯,又挪開眼低頭喝茶。韓坐一旁笑吟吟的也不插話,但是莫名的讓簡柯有種自己坐實了兩人有什麼的錯覺。瞥到陳財前的笑容簡柯更是有點頭大的感覺,他眼神要是能放箭,自己現在就是好大一頭豪豬。
    賀君毅捧著飯菜出來招呼大家來吃飯,結實的胳膊上一字排開三個盤子,手上還端著兩個,看得楊淩翔在旁邊直拍手叫厲害。簡柯搬著小桌子放去一旁,把凳子都拖進廳裏,等到所有人坐下了,大家才舉起筷子開飯。這竹寨的住戶是個五十多歲的光棍屠戶,做飯的老婦人是山裏外來的媳婦,是這裏唯一一個會普通話的人,做完飯就匆匆下山回村裏去了。
    老屠戶身上紋著青麵獠牙像門神的刺青,一個人獨居這座山腰處,隻有逢年過節才帶著好些野豬野兔下山去,賣賣野味或是替養豬的人家殺豬做菜。連山下好些年紀輕些的都不知道他名字到底是什麼,隻是叫他牡屠戶。桌上擺滿了各種野味和山珍,散發著酸味的風幹鹿肉,還有些過油炸過的奇奇怪怪蟲子,入口有點油味的酒,鹵煮出來的野狗肉……楊淩翔向來說話不經腦子,夾起狗肉就嚷:“不是說山裏人都不吃狗,要留著狗看家放雞放鴨?怎麼這就下鍋了?!”湅麟渝看傻子似的看著楊淩翔:“這當然不是家狗,是山裏的野狗,就是皮毛黃色有花斑的那種,可壯陽了,你不覺得你很需要麼?”,楊淩翔被他噎的翻了個白眼,氣洶洶的夾了筷野菜,結果也苦的不得了。然賀君毅和老媽媽手藝很好已經去了土腥味,但是依然阻止不了吃不慣土家菜的楊淩翔嚐出怪味,說著就對辣辣的狗肉伸出了筷子。
    至於對所有帶辣味的中餐都還沒吃習慣的韓更是艱難的吞了口唾液,這些奇詭的食物要怎麼下口!草草吃了兩口粗糙的米飯,就決定先起身離開。
    韓淡笑著招呼各位繼續吃飯:“我出去走走,坐了許久的車讓我有些不舒服。沒什麼胃口。”
    徐楷嚴捧著碗,筷子指著樓上的方向:“我的藥箱裏還有藥,吃一顆再去逛,小心別著涼。”韓在昏暗燈光下的臉色看著有些泛紫,不知道是不是這裏的海拔有些高了,鄧焱濃眉堆起來擔心的刨飯:“我一會去找你,別走太遠。”韓點點頭,上樓吃完藥隨便塞了些煙卷糖果就出了門。
    韓沒走多遠就聽到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看了下手表,估摸鄧焱應該還在吃第四碗飯,索性轉身看下背後小人的廬山真麵目。看清來人後,韓心裏一鬆,大大方方的打招呼:“真是好月色啊,陳財前先生。”
    陳財前惡狠狠的盯著韓,月亮太亮照的二人看起來都泛著詭異的灰白。韓毫不回避的迎上目光:“這一路跟著我卻不現身,是不是有什麼理由呢?說來聽聽?”。
    陳財前一反之前公子哥的嘴臉,笑出法令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想什麼,我們是一路人,休想先得到……”,韓很幹脆的打斷他的話頭:“陳財前先生,我可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站在這裏跟你說話,是誰,先藏起來的?”。
    陳財前臉色一變,被質問的不知如何反駁。韓懶懶得把被山風吹得幾乎蓋臉的碎發別到耳後:“大家既然都是抱著一個目的又何必這樣偷偷摸摸不是,加之目的地相同,陳先生想要的東西我們也不會跟你搶,明人不說暗話,出來做事不能處處留手沒點信任吧?”。陳財前臉色微變,又變回原先紈絝公子的嘴臉,流裏流氣的湊過來:“都說韓先生是年紀輕輕一表人才,如今看來當真不止這張臉啊,”伸出手拉下攬住碎發的手放在掌心摩挲,“看看,這個身段,連女人都比不上。一回來就迅速掌握了大局,不知道已經登桂宮的老爺子在天上怎麼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想利用那個姓簡的”。
    韓抿起泛著紫灰的嘴唇,淡淡的抽出手:“怎麼叫利用,這是他應該做的,我們是有正規合約的。”。陳財前冷笑一聲,媽的,狐狸。背後的腳步聲他又不是沒聽見。甩開手,提了提褲子雙手抄兜看都不看韓,對著散步過來看看的無辜簡柯諷刺一笑,大步跨回寨門去找自己的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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