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桃花碎雨,殺意暗伏  第二十三章 花落弦端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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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漸漸的,沈欣瑤養成了一種習慣。
    忘川之畔沒有日出日落,不論何時都籠聚著斑駁而迷離的霧靄,這霧和她屋內的燭火一樣,時刻都揮發著蒼白而幽冷的溫度,而盡管這光不能令她感到任何暖意,但也好歹也給她提供了一個判斷時間流逝的依據。
    於是每當燭台上的全部燃盡時,沈欣瑤便會推開門,循著那或許隻有她能聽到的琴聲而去。
    她不認識路,卻每每都能在那濃密的白霧中,準確的找到那條伴溪流而下,有青竹掩映的林間小徑,其實這裏本來沒有路的,隻是那濕潤酥鬆的泥土被她踩了好多遍,也就慢慢變得殷實了起來。
    就像是形成了一條她的專用通道。
    所以說啊,悲傷是會隨著時間推移悄悄沉澱的,尤其是像沈欣瑤這種還處在做夢年紀的女孩子,你看啊,像“專用通道”這個詞,不就恢複了幾分她往日裏,伶俐而俏皮的風格麼?
    不過,這並不代表她忘記了之前發生的事,相反,那噩夢般的場景已然深深的烙印進了她的心底,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像傷口會逐漸愈合到不再痛的程度,但傷痕卻永遠沒有辦法消除掉一樣。
    而這種傷痊愈後看似會變得不起眼,但它卻有著能將一個人改變的力量。
    比如此時的沈欣瑤,若她還是彤雨閣那個什麼都沒經曆過的,天真浪漫無憂無慮的少女,一定早就光著腳丫蹚著水追逐河中的鯉魚去了,而不是像現在,隻是安安靜靜的蹲在岸邊,離遠瞅去,還真有點以假亂真的淑女氣質。
    當然,這僅僅是個開始,而這個過程是漫長而隱蔽的,或許連她自己也不會覺得有什麼異常。
    這也許就是,所謂的成長吧……
    “呀……”
    指尖輕點在清澈的水麵上,沈欣瑤看著漣漪一圈一圈的蕩漾開來,那尾金紅相間的錦鯉哧溜一下鑽進水底後頑皮的吐了吐舌頭,而當她撐著膝蓋站直身子後,耳邊也自然而然的,隨著曳動的竹濤傳來了淡雅的琴聲。
    清泉漱石,竹影疏斜。
    不一會兒,沈欣瑤就順著嫋嫋的琴音,輕車熟路的來到了半山腰的那小亭對岸,這裏有一塊幾丈高的圓石,在溪水經年累月的衝刷下有著光滑的觸感,坐在那片由它投下的陰影裏,既不會被那亭中的男子看見,還可以將那宛如伴奏的潺潺流水聲聽得一清二楚。
    就像是……在特等席一樣呢。
    於是這就成了沈欣瑤的習慣,坐在這屬於她的“特等席”上,聆聽那淡泊中綿延著悲傷的琴聲,偶爾還會興致勃勃的踢兩下水玩。
    雖然並不知道那男子的姓名,亦沒有和他有過正麵的接觸,但他卻變成了沈欣瑤這個習慣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不過今天,卻有些不一樣了。
    沾染了些許寒露的白衣,宛如天空中最飄渺的那一抹流嵐,在撥弄竹葉的清風中微微的飄動,那男子雙目半斂坐於青藤繞梁的亭中,婉轉中透著孤寂的琴音從他的指間流瀉出來,和撲撲簌簌的絲竹之聲纏綿在了一處。
    “啊呀……”
    宛如黃鶯般清脆的嗓音,驟然切入了那清透渺遠的琴音之中,那男子指尖輕壓住琴弦,在輕顫著的餘音中循聲望去,正看到一個少女,跌跌撞撞的從那塊渾圓的山石後走了出來。
    她纖長而柔順的發,隻簡單的用白色的綢帶束起了一部分,末端在輕柔如紗的風中俏皮的打著卷,她赤裸著的雙足站在清澈而冷冽的溪澗中,冰糖水顏色的肌膚在搖曳的水波間浸透得愈發潤澤。
    忘川之畔素來是陰冷而不見天日的,但這少女,卻讓他想起了徜徉在明媚春風裏的淡淡花香。
    不過盡管對這少女第一印象不錯,但由於她打斷了他的竹林獨奏,所以男子在望向她的目光中還是帶了嫌棄。
    至於沈欣瑤嘛,你知道的,從瘋丫頭進化成大家閨秀是需要時間的,在這個過程中出點糗總是在所難免的。
    所以她會在坐於河岸邊,跟著男子的琴聲打拍子的時候,一不小心把靴子踢進河裏,然後在毛手毛腳的夠靴子的時候,又一不小心滑進河裏,鬧出了這麼個不大不小,卻剛好夠把男子對她的好感度刷低的動靜,也就變得順理成章了吧。
    當然,沈欣瑤本人絕對不會承認這是她的“一不小心”,如果你問起她,她十有八九會理直氣壯的說:“要是我不弄出這動靜,天國的劇情桑該要如何發展啊?”
    但此時的沈欣瑤卻沒心情去想這些事情,因為自從被那男子盯著開始,她就感覺自己有些緊張了起來。
    當然緊張的原因並不全是這男子長的帥,雖說他的確是長的很帥——白衫飄舞,若是把這幽靜碧翠的竹林比作一幅畫卷,那他便是這畫中最寫意的一筆。
    不過沈欣瑤好歹也是彤雨閣出身,在各項招式皆偏陰柔的彤雨閣中,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素來都是一個不可能解決的大問題,因此為了滿足女弟子們的視覺需求,在選拔男弟子時,顏值通常都是除資質和心性外,一個極其重要的考量標準。
    當然,像易小翔這種招進來,專職打雜和被欺負的要排除在外。
    所以別看彤雨閣中男子甚為稀少,但在這個看臉的年代,其質量還是很有保證的,因此沈欣瑤之前雖然沒咋下過山,卻也不會像一般姑娘看到美男時一樣,臉紅心跳小鹿亂撞了。
    所以沈欣瑤會緊張,還有一半是因為那男子的話語。
    “我還以為除了她,這疏雲峰不會再有人來了。”
    如果沒有沈欣瑤的心理活動,有可能會顯得略微僵硬的氣氛,因為男子歎息般的語調而瞬息瓦解,他從擺放著琴的桌前站起來,背對沈欣瑤站到了距她較遠的那一側亭子邊上。
    “抱歉,我隻是……”
    光著腳站在水裏,沈欣瑤有點糾結的吐出了這麼幾個字,她原本想說“我隻是迷路到這裏”的,可是她發現睜眼說瞎話這種事她幹不出來,於是話到一半就幹巴巴的卡在了那裏。
    “隻是迷路了麼?”
    水光瀲灩中,男子牽起了一抹微冷的笑容。
    “我……”
    被搶白後瞬間沒了詞,反應慢了半拍的沈欣瑤拎著濕噠噠的裙角,愣愣的別提有多尷尬了。
    “上來吧。”男子依然沒有回頭,冷冰冰的氣勢和他高冷如月的琴聲如出一轍,“鞋濕了自己想辦法弄幹,下次再要偷聽找個離水遠點的地方……”
    “……啊?哦。”
    被對方冷淡的態度刺了一個激靈,沈欣瑤慢吞吞的摸索著夠回落水的靴子,繼而蹚著水頗為狼狽的朝亭子走去,期間她腳下踩到了一塊滑溜溜的石頭,差點整個人就要掉進河裏江州司馬青裳濕了。
    那一瞬間沈欣瑤慌亂的手舞足蹈了起來,又在意識到再怎麼掙紮也沒法挽回摔倒濕身的厄運後,自暴自棄的閉上了雙眼,然而等待她的,卻不是噗通的落水聲和水濺滿身的濕涼觸感,而是翩翩的白衣,和一個並不寬厚卻足夠堅實的懷抱。
    接著在沈欣瑤睜開眼時,便對上了一雙朦朧而靜默的眼睛,那雙眸子裏仿佛彌漫著初冬的寒霧,透著幾分冷漠疏離,淡然獨立的氣息。
    不過盡管這眼睛沒有想象中的明亮,但沈欣瑤還是在他的注視下有些恍惚了起來,也或許是沉浸在這俗稱花癡的反應中的緣故,沈欣瑤都沒注意到那男子居然直接放了手,就再度腳下踩滑,將平地摔的本領發揮到了極致。
    然後?
    然後當然就是那男子袖手旁觀,把她吧唧一下,摔坐到亭子裏的過程看了個全了。
    “……”
    瞥見男子看熱鬧般的悠哉眼神後,沈欣瑤的兩個腮幫瞬間就鼓了起來。
    於是那男子也在斂去那一抹不著痕跡的微笑後,果斷的轉過身去就沒再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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