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露清歌,抑情望天  第二十二章 蓮心化海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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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彌陀佛,蓮心本空無一物,自可納天地之大。”
    念珠在指間一顆顆的撥弄著,那先生似笑非笑,手中倏地一朵白蓮綻開,接著隻見他做拈花狀,在炮火轟鳴中閑庭信步般的行至了半空。
    他步步生蓮,足下已經踏出一片蓮海,與此同時,天空中傳來了宛如唱詩的陣陣梵音,這一整片海域都彌漫開了令人心馳神往的淡淡檀香。
    天上有白蓮盛開,海上有白蓮綻放,大地之上亦有白蓮迎風招展。
    白蓮聖潔的光芒下,被炮火和黑浪燎染得昏黑熾紅的天色,竟宛如被陽光照穿的烏雲般消淡了開來,而那些飛至半途的炮彈,也在觸碰到這“陽光”的刹那間,被溫和的消解成了一片迷離的光霧。
    “蓮心化海,華藏宗的蓮心化海?”
    海上的戰艦上,揮舞的長槍隨著驚疑不定的話音驀地一滯,柳天仰望著那鋪天蓋地的白蓮,心中暗叫了一句“糟糕”,他此時所結的陣法,是依靠麾下的十餘艘戰艦方能有剛剛的威勢,然而那人卻在彈指一笑間,就隱隱的把他壓製在了下風,可見對方的實力,應當是不在望天樓的掌門之下。
    若是正麵對決,恐怕合他與歐陽宸二人之力,也未必能在其手下走上個十招。
    然而——
    “聽令,全速前進,怯戰者殺無赦。”
    飄渺的梵音之中,柳天仰雄健有力的喝喊聲傳遍整個艦隊——雖然實力上的傾碾讓他們沒有翻盤的可能,但他卻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懼意,因為他們是望天樓的最前鋒,既是前鋒,就當如他手中這杆所向披靡的長槍一般。
    隻能死,不能退。
    “殺!”
    一位舵手先對柳天仰做出了回應,他不久前剛被提升為精英弟子,修為的話,甚至連歐陽宸一招都敵不過,他在這連綿的梵音壓製下,早已是口鼻流血耳鳴不止,然而他的步伐卻牢牢的釘在原地,掌舵的手沉穩如常。
    其他的望天樓弟子亦是如此。
    ——狼一旦鎖定獵物,那麼就隻剩下被獵物撕成碎片,或是將獵物撕成碎片兩種選擇。
    炮火已然沒用了,因為炮彈堪堪升空,就會被白光平和卻迅速的溶解,而且那白蓮既然能開出一片蓮海,就表示它並不隻能化去炮火這麼簡單——眨眼間,已有至少三艘望天樓戰艦消失在了海麵上。
    之所以說是“消失”而不是“沉沒”,是因為那幾艘戰艦並未如平常海戰被擊中般,斷桅沉舟折戟沉沙,而是在自蓮海間駛過時突然就不見了。
    ——佛門的術法就如其所傳承的仁心一般,有著在不知不覺間,消融一切抹殺一切的無限包容力。
    當然,有一樣是抹殺不掉的,那就是望天樓艦隊奮勇衝鋒的決心。
    “螭龍裂海……”
    飛龍的咆哮聲中,柳天仰的槍尖集百餘名望天樓弟子,以及十數艘的戰艦之力橫掃而出,頃刻間蓮海跌宕沉浮,騰起了比城牆還要高的黑色巨浪,帶著宛如暴雨過境的破壞之力,以接天連日之勢朝臨安城撲湧而去。
    就像是,千裏之堤潰於一旦。
    “蓮海之中,再大的波濤也會風平浪靜。”
    眼看那狂湧的黑浪,被十餘艘戰艦推動著洶洶逼近,念珠輕轉間,那先生淡然一笑,其背後燦燦的金光中,突然顯出了一個清輝熠熠的玉質淨瓶,隻見他將手中花枝於瓶中蘸了一蘸後,繼而恍如不經意般,將其上沾染的露珠輕輕的揮灑了出去。
    一滴,滔天的巨浪被撫平做了綿綿的細雨。
    兩滴,雨水落於船舷之上,偌大的戰艦被無聲的消解成了虛幻的白光。
    三滴,艦上的望天樓弟子還未及墜入水中,便步了戰艦的後塵。
    片刻之間,望天樓的艦隊便隻剩下了柳天仰一人。
    “回去吧,是他未算到我在此處,不該用你的性命來替他的失誤埋單,何況你應當是望天樓入室弟子罷,我看你天資不俗,前途也是不可限量,若是捐軀於此實在可惜。”
    對著隻餘單槍匹馬的柳天仰頌了聲佛號,那先生換上了一副諄諄善誘的勸誡口吻,他寬大而厚重的袈裟在蓮台之上,梵音之中安然的飄蕩——那姿態並不像是在做激鬥,反倒像是端坐於蒲團上,一邊打坐,一邊替凡人開導疏心解惑的寺廟住持了。
    而聽其話中的意思,那個“他”想必就是指望天樓的掌門了,而他提起那黑袍男子的語氣,倒像是常在一起下棋論道,彼此早就知根知底了的老友一般。
    然而前麵說過了,就算隻剩一口氣,狼也會將獠牙對準獵物的脖頸,咬下去。
    “呀!!!”
    人槍合一金光迸瀉,柳天仰仿佛飛龍出海一般,瞬間就以開山裂石之勢攻至了那先生的近前,看起來是要將他的身體當成山嶽一劈為二,但他的槍尖卻在距對方的前額僅三尺時,被一幕金光硬生生的攔了下來。
    霎時間碎光迸濺,宛如電焊時飛射的火星一般。
    然而和柳天仰的咬牙硬撐相比,那先生倒顯得如觀魚賞花般悠然輕鬆,於是在對峙了數秒後,柳天仰噴出一口鮮血,繼而倒飛出去摔入蓮海之中也就順理成章了吧。
    “我算是見識到了,佛門的口舌之利……”
    一襲黑裳輕飄飄的從天而降,蘇婉心在落到和那先生同樣的高度後懸空而立,時時刻刻都透著清冷氣息的話音,仿佛讓距她最近的那朵蓮花都覆上了薄霜。
    “明明方才大開殺戒的是你,片刻後,卻又說得自己像是在廣布恩澤一樣。”
    “讓姑娘見笑了,”那先生抬起掌豎於唇邊,風灌進他赤金色袈裟的寬敞袖袍裏,獵獵鼓舞,“華藏宗雖已傳承了數千年,卻日漸式微,比不得祈年殿望天樓的如日中天,也比不得忘川之畔的枕戈待發,嘴皮子上若不再下些功夫,那豈不是要被這亂世的烽火率先吞沒?”
    “先生曾指責我以殺人為樂,”蘇婉心不以為杵的笑了笑,目光飄向了下方那吞噬了整個艦隊,卻依舊潔淨無瑕的蓮海,“沒想到先生嘴上說珍愛生命,真動起手來卻比我要狠得多。”
    “望天樓從來都是隻戰死不後退,我讓讓他們毫無痛苦的死去,也算是給予他們的最大慈悲了吧,”那先生神色不變,慢條斯理的轉動著念珠,“而且,最後那個叫柳天仰的,我沒下死手。”
    “替將死之人,選擇最適合他們的死法麼,先生這話,倒是給了我幾分啟發,”血色瞳中有邪魅之色一閃即逝,蘇婉心帶著笑意轉頭看向那先生,“不知先生是華藏宗的哪位高僧?”
    “宗內曆代高僧,世間諸多智者,我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也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那先生雖然神情安寧慈和,但話語卻有些諱莫如深,“若是姑娘願意,叫我淨世卻也無妨。”
    “佛門有淨世咒,先生以此為名,莫不是要……”
    略微一頓,蘇婉心沒有再說下去,她知道在華藏宗內,“淨”字輩雖然比不得“清”字輩的幾位活化石般的人物地位崇高,卻也個個都算是與掌門同級的前輩級人物了,而且在華藏宗內,法號的賜予也是很有講究的。
    而這先生既以“淨世”,這等隱含著超凡宏願的法號為名,即便不是主持,在華藏宗內恐怕也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身為佛門弟子,自然是要……”
    念珠碰撞的聲音清脆而空靈,恰好有一片蓮瓣,飄過了已然灰飛煙滅的望天樓艦隊,飄過狼狽不堪的楚國殘軍,飄過了秦軒驚懼交加的稚嫩臉孔,飄過了蘇婉心的衣角。
    而當其落在那先生,或者說是淨世高僧的掌中時,頓時泛起了聖潔的白光,顯得凜然而不可侵犯。
    “以萬籟歸一之法,渡這天下的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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