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桃花碎雨,殺意暗伏 第二十四章 芳菲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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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沈欣瑤。”
揉了揉被摔疼的腰,沈欣瑤把腳搭在麵前的石凳上,滿臉都被糾結的神態占據,倒不是剛剛那一下摔得很疼,而是她在想該要怎麼把靴子弄幹,畢竟光著腳在這吹風還真是有點冷耶。
“我沒問你的名字。”
被沈欣瑤一個人把僅有的倆凳子全占了,連坐都沒地方坐更別提彈琴了的男子,回話的時候果斷的沒了好氣。
所以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話果然是真理,不然怎麼一遇到她,此男子在前文中塑造出的,清冷脫俗的氣質就瞬間崩壞了呢。
“我隻是想第一次見麵,不都是是要互通姓名的嘛,雖然我已經偷偷的聽了你好久的琴了,可是當麵說話還是第一次,所以……”
瞄見男子貌似能凍死頭牛的臉色,沈欣瑤手指攪著衣角多少有點不知所措,編故事似的話語,也因為心虛而越說聲越小。
“葉鸞。”
男子雖然報上了自己的名,但那明顯是為了掐斷沈欣瑤碎碎念的權宜之計,於是他的語氣也是各種冷淡,擺明了是拒絕與其做進一步的對話。
“哦……”
見那男子沒有留下半點可以給她接話的話茬,沈欣瑤隻得乖乖的低下頭,繼續研究該如何把靴子烘幹了,不過她釋放咒法那時靈時不靈的狀態,卻整個就是一“書到用時方恨少,長使英雄淚滿襟”的真實寫照。
隻見沈欣瑤左手捧著靴子,右手一通亂七八糟的胡亂比劃,好好的靴子表麵居然無端端的開出了各色鮮花,一會一朵兒,一會一朵兒,霎時間空氣裏都有暗香隱隱的浮動了起來。
而當葉鸞皺著鼻子瞥過去時,靴口處恰好綻開了一朵金光閃閃的菊花……
“你在幹嘛?”
總感覺有點無法直視,葉鸞不隻鼻子,連眉角都跟著皺了起來。
“在靴子上種花,把上麵的水分吸收掉……”端著開滿花的靴子,沈欣瑤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沒有簡便點的方法?”
手掩口鼻,葉鸞一邊透支著耐心,一邊覺得自己的三無美男子的形象還在持續崩壞。
“有,彤雨閣的劍法星月之惠裏,有一招叫做若水流光的,可以讓水在月光的照耀下隨意的改變形態,”說到這兒,沈欣瑤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葉鸞,“可是,我不會……”
沈欣瑤說的是實話,她在彤雨閣從來都是不好好完成作業的反麵典型,所以各種功法也都是練個三腳貓樣,不過由於上到大師傅,下至易小翔一向是寵她都來不及,因此她不好好練功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過有的時候,事實反而更加的能夠打擊人。
“……”
葉鸞無語的捏了捏指關節,事後他曾表示如果不是心疼他的琴,他當時就以掀桌來表達自己的義憤填膺了。
“再稍等一下,馬上就好了……”
這邊廂的葉鸞已快要暴走,那邊廂的沈欣瑤還在很沒危機意識的開著花。
但葉鸞好歹也是清冷孤傲的美男子,再怎麼樣也是不會和沈欣瑤這種小丫頭一般見識的,所以他隻是一邊扇動著袖子一邊退得遠了些,任由沈欣瑤繼續折騰的同時,開始很認真的思考,要怎麼把這滿亭子的花香驅散掉,畢竟這世界,是沒有空氣清新劑這東西的。
不過,剛剛那一瞬間的氣急敗壞,卻讓葉鸞自己也意外的愣了一下。
這麼直接的情緒表露,上一次,是什麼時候呢?
已經想不起來了啊……
於是兩人的初遇,就在沈欣瑤給靴子開花的手忙腳亂,和葉鸞看著那金燦燦的大菊花,直想捂臉的僵硬神色中告了終,雖然它看起來一點都不美好,但葉鸞還是默許了沈欣瑤時不時的往疏雲峰鑽。
當然了,他默許的時候是帶著嫌棄的表情的。
要說原因麼,大概就是——
“人這種生靈,總會下意識的逃避孤單呢。”
靚麗的發疏疏落落的搭散在胸前裸露的肌膚上,有著絕世姿容的美豔女子斜躺在長樂宮中的屏風之後,當她從畫屏上那變幻萬千的魔紋間收回視線,隨即有微笑自她的唇邊漾起,看似漫不經心,卻宛如夜薔薇般瑰豔而刺目。
“沈欣瑤……麼?讀起來有點拗口啊……”
泠鳶笑著如是說道,但她念出那名字時的表情,卻好像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一樣。
不過沈欣瑤是不會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在眼裏了的,而此刻的她,正在為某些小女生心性的事情煩惱著。
“太不劃算了……”
短靴上的流蘇邊隨著步子調皮的晃動著,沈欣瑤踩著上山路上滲了點水後,噗滋作響的鬆潤泥土,悶聲悶氣的撇了撇嘴,嬌俏的臉頰上也隨之浮起了幾分孩子氣的賭氣神色。
沈欣瑤說的“不劃算”是指在這之前,她曾經吵著要和葉鸞交換著說彼此的過去,而當時葉鸞隻是懶懶的撐起眼皮,瞟了她一下就低頭撫琴沒再搭理她了,誰曾想她就當葉鸞是默認了,然後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抖了個底調。
什麼西北雪山上有一片晴空同色的淨月湖啊,什麼淨月湖畔四季都有百花齊放啊,什麼風過境時,碧潭中會有花影隨著漣漪一起蕩漾,宛如碎月搖花倩玉弄影啊……
說得好像她是彤雨閣導遊似的。
結果她說完了,葉鸞也剛剛好彈奏完一曲,也沒回應她說好了是講述過去,卻跑題跑成了彤雨閣出遊指南的言論,就抱起琴朝亭子外走去了。
或許是考慮到就這樣冷場太不給這姑娘麵子了,於是在臨走前,他還大發慈悲的,施舍給了沈欣瑤你從沒見過如此標準的六個點。
“……”
——有什麼區別嗎?
一想起這事沈欣瑤就頗為鬱悶,好歹她和葉鸞也認識了挺長時間了,但除了姓名和彈琴這個愛好外,她對他的了解幾乎是一片空白,雖說大師傅曾說過“佳人不問出處”,但她還是抑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啊……
默默的下定了不查出葉鸞戶口誓不罷休的決心,沈欣瑤已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那古舊的亭子前,這裏原本灌木雜冗,枝椏叢生,而從葉鸞跟沈欣瑤熟絡起來後,這兒便被改造成了一片平整的空地。
當然了,這事是葉鸞一個人偷摸幹的,至於原因嘛,則是“她跳起舞來,確實蠻好看的”。
抬起眼瞥了下已然行至空地中的沈欣瑤,葉鸞的琴聲化去了幾絲孤冷之意,多了一分和沈欣瑤的氣質高度契合的歡快跳脫,就如同魚兒在水中輕快的擺尾,又像是飛鳥乘著風從湖麵上掠過。
由於這並不是第一次當著葉鸞的麵跳舞了,因此沈欣瑤隻是在臉上的靦腆之色一閃即逝後,便踏著小碎步精準的跟上了葉鸞的節奏。
——當然這期間她有氣惱的瞪葉鸞,不過被後者慣例的無視了。
衣袖輕拂帶起一陣微風,沈欣瑤在琳琅的琴音中翩然起舞,自然而然的將那其演繹得愈發活色生香起來。
琴聲如泉眼叮咚,她的舞步便化作靜靜滴落的露珠,琴聲如曲水流觴,她的舞步便化作粼粼水波瀲光四溢,琴聲如峭崖飛瀑,她的舞步也化作揚起的雨霧愈發的熱烈狂野,而當琴聲如碧海潮生時,她的舞步便化作了浪花撥開湛藍的漣漪。
她的裙擺隨著舞姿,一次又一次的綻開成炫目的花,又宛如渲染般融進濃翠淺碧的竹葉之間,化作了一抹最渾然天成的清麗風景。
不,或許這還不能叫渾然天成。
竹葉肆意紛飛,卻在飄落之時,折射出了繽紛燦爛的胭紅之色,然後眨眼間,漫天都仿佛開滿了宛如春至的明豔桃花,宛如一場從天而降的彤雨,將她飄逸的裙角和蹁躚的發梢,都纏綿成了芬芳而繾綣的姿態。
桃花碎雨。
琴聲逐漸的放緩了下來,邁出終曲舞步後的沈欣瑤,輕柔的吐息也摻進了囈語似的悠然,不過也許是上天注定了她隻要在葉鸞的麵前,平地摔的詛咒就會陰魂不散,這不她剛踏出最後一步,就踩到一塊光溜溜的鵝卵石摔坐到了地上。
“哎呀……”
於是本該是很有意境的一段舞蹈,卻劃上了這麼個不太和諧的尾聲。
而沈欣瑤也幹脆就勢坐在那兒,對葉鸞帶著一臉乖巧伶俐的笑容伸出了手。
“扶我起來。”
至於葉鸞呢,則是手按著琴原地沒動,隻是遞過去了一張嫌棄臉。
“明天是重陽,陪我去祭拜他們吧。”
這是撒嬌無效後的沈欣瑤,蹭回石凳坐下後聽葉鸞說的第一句話,這時候亭外泠泠淌過的蜿蜒細流,不知為何悄悄的靜止了下來,失去了水光的映照,他空遠的眼瞳中漸漸覆上了深沉而黯淡的陰霾。
“祭拜?”
琴聲漸歇,水聲稍止,沈欣瑤脫口而出的問句,宛如小小的石子墜進了平寂的湖心。
“是啊,祭拜。”葉鸞沒有去看沈欣瑤,而是將目光逆著水流,投向了雲深不知處的疏雲峰頂,“你不是想知道我的過去嗎?其實你要不說,我也許都差不多忘了。”
“哦……”
想了半天沒想出該如何回複,沈欣瑤有點鬱悶的隻吐出了個語意不明的單音,其實她已經有些後悔提及“過去”這事了,因為此時在葉鸞的雙眸中,那沉澱下來的倦意,仿佛能將所有的光都靜靜的揉碎。
如果說和葉鸞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讓她已經快要忘了這裏是忘川之畔的話,那葉鸞的這個表情,無疑是將她拉入了另一重深淵。
於是沈欣瑤選擇了轉移話題,畢竟她,最不擅長應付的,就是這種不知該如何說話的氛圍了。
“可是你,又是怎麼知道,明天是重陽的呢?”
“如果我說我是一天一天,一個時辰一個時辰數過來的,你信麼?”
葉鸞口吻輕鬆的像是說了個笑話,可那一瞬間,沈欣瑤竟有些分不清他雙眸中的陰影,是在漸漸化開,還是愈發深鬱了。
其實沈欣瑤有點不敢想象,在這樣一個連日升月落難以得見的環境裏,要將時間的流逝銘記在心是件多麼難熬的事,那種感覺沈欣瑤沒有親身體會過,但她想,或許就和數著沙漏中的流沙一粒粒滑下,那般度日如年把。
實際上她隻想對了一半,對於葉鸞來說,這更像是把皮肉割開往骨頭上刻字,而在這期間,你的意識還得時時刻刻保持清醒一樣。
“嗬,也沒什麼,彈彈琴,寫寫字,也就過去了。”
溪水複又款款流動起來,清光漫上他彎起的唇角時淌成了淡淡的苦澀,那樣的神色中,似乎還有種看著重要的東西失去,卻又沒法挽回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