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露清歌,抑情望天 第四章 九幽冥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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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露清歌的光芒是源自於那皎白的銀月,然而此時,月亮本身卻漸漸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原本宛如由玉鏡般的圓月,邊緣正被詭異的黑慢慢的侵蝕,那黑色宛如火焰靜靜燃燒,卻又透著刺入骨髓的駭人冷意,甚至令人產生了一種如置墓穴的可怖錯覺。
然後,天空不知為何環繞起了烏雲,林間陰風陣陣。
那風擦刮到肌膚上,竟有種仿佛寒流掠過傷口的冷栗感,見此情形,項源先解下外套替沈欣瑤披好,又在不會打擾到她的前提下,片刻也不怠慢的在山道上疾行飛掠起來——腳步掃過茂盛的蒿草沙沙作響,霎時間就連那驟起的陰風,都隻能看著他的衣角望塵莫及。
——彤雨閣擁有這三界內頂尖的輕身之法,女子身輕如燕,男子徜徉逾風。
而當項源回到車隊駐地之際,其餘的彤雨閣弟子也已察覺到了異常,從那所位於鎮郊的客棧中走出,並集中到了一處。
“大家小心些了,對方可能來者不善。”
沉穩的喊話聲響起時,項源已將沈欣瑤在馬車中安頓好,迅速的來到了隊伍的最前列,而由於此行彤雨閣派出的皆是精英弟子,因此盡管事出突然,他們卻隻用了幾秒來麵麵相覷,就擺好陣型做好了禦敵的準備。
而那道黑影,下一個刹那便驟然襲至。
與此同時,項源長劍出鞘。
清光乍泄的劍鋒映出急速迫近的黑色魅影,在項源長劍橫掃之前,那身影已腳踏地麵淩空而起,於是那道稍遲一步的彎月形弧光,隻是堪堪撕碎了對方的殘影,便消逝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而盡管沒料到對方身手如此矯健,但項源作為彤雨閣的精英弟子,好歹也有著豐富的戰鬥經驗,隻見他立馬又將長劍反向上撩,又是一道清寒而凜冽的刃光,帶著象征速度的瀝瀝風聲緊追那身影而去。
——這一式乃是彤雨閣的劍招海底撈月,雖說算不上什麼高深的絕學,但讓項源使起來卻是得心應手,威力亦是不容小覷。
然而對方顯然也不是吃素的。
那在眾人看來快若疾電的劍光,到了那黑影的身畔竟像是被放慢了好幾倍,然後那黑影僅僅是做了個當空調轉身形的動作,就優雅而從容的避過了這淩厲的一擊,而後其右手五指微張,有妖魅的夜霧自其指尖升騰而起。
“小心!”
項源焦急的呼喊聲中,附近的一整片區域業已被繚繞半掩了起來,那霧氣呈現詭譎的黑色,帶著沉重而濃稠的質感,卻偏又有無數纖細而輕盈的身影自霧中隱隱浮現。
那是一隻隻翩然肅殺的蝶兒,正舒展雙翼,朝彤雨閣弟子直飛而來。
——而能在刹那間便幻化出這許多精魅般的蝶影,無疑表明此人的內力頗為深湛,即使保守估計也在項源之上。
轉眼間,就有兩三名修為略差的弟子不幸中招,渾身上下泛起死黑之色,在痛苦的呻吟聲中倒地不起。
然而下一刻,項源就意識到這個“保守估計”依舊太過樂觀了。
恍如勝券在握後的有意挑釁,那人在占得先手後也不乘勝追擊,反而在下落途中,以順勢踩過項源劍尖的方式朝後退去——要知道,劍之於執劍之人不止是武器,還是一種實力的象征,而此舉對於項源來說,就像是在宣稱“即使劍對準我的胸口,你也沒法傷到我分毫”一樣。
簡直是種侮辱。
不過項源既然能被自家二師傅委以重任,就表示他絕不是一點即燃的莽撞個性,所以盡管技不如人他也不會惱羞成怒,而是會維持冷靜,繼而做出準確的判斷。
“無常步?”
項源此言一出,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場的眾位彤雨閣弟子,刹那間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他們都知道,無常步乃是忘川之畔的獨門輕身之法。
其時普天之下共分布著五大門派,其中華藏宗主修佛道,數千年間香火愈發旺盛,彤雨閣棲於西北雪山之巔,雖與世無爭卻也有聲名廣播於世,而望天樓雖然創派僅數百年,但由於其門派掌門一代一代皆魄力十足,業已躋身五大門派的行列。
不過五大門派中,要說繁榮昌盛人丁興旺,還要屬協助燁國開創太平盛世的祈年殿。
而如果說祈年殿是承載了人們願景的聖地,那麼忘川之畔便是滿載著罪孽的流放之所。
忘川,顧名思義乃是九幽之下的一條長河,相傳人在死後,其魂魄會來到九幽之下飲下忘川之水,將這一世的悲歡離合全部忘卻,然而總有許許多多的靈魂,不願舍棄陪伴了他們一生的恩怨情仇,隻得在忘川之畔徘徊不前,於是這裏便成了幽魂唱挽,惡鬼嚎哭之地。
而受這深重戾氣的影響,由忘川之畔的鬼族所修之法,自然是以狠厲肅殺著稱,而待到修為高深之時,甚至能衍生出一種扭曲而飄逸的美感。
然而據說鬼族避世已久,卻不曾想,竟在此時此地被他們碰上了。
“認得無常步?還算有些見識。”
出口的話語除了露骨的輕蔑外,還帶著追魂奪魄的冰冷殺意,那女子足尖輕點,翩然落於十餘丈外一塊突起的怪石上。
她就那樣不著寸勁的單足而立,長發並未束起,而是和飛揚的黑裳一道,以一種隱秘而飄然的姿態流進了夜色之中,她以黑紗罩麵,冷俏的眉眼間卻點綴著兩點豔紅之色,宛如染了血的曼珠沙華,讓人不由聯想到自地獄深處飛出的——
“九幽冥蝶,我沒叫錯吧?”見識廣博的項源一語挑破對方的身份,而後不卑不亢的道,“我彤雨閣與忘川之畔素無恩怨,不知閣下為何阻我去路,殺我同門?”
九幽冥蝶幾個字堪堪說出口,彤雨閣這邊就有不少人麵露懼色——雖說鬼族居於忘川之畔不問世事,但或多或少的,還是能聽到零星的關於他們的消息,而這其中流傳最廣的,應該就是這位據說是當今忘川之畔首席弟子的九幽冥蝶了。
雖說五大門派的門規法則不盡相同,但其弟子的分級基本都遵循著一個套路,其中入門時間較短,或修為平平者為普通弟子,普通弟子在修為和資曆達到一定的境界後,則可被酌情提升為精英弟子。
而每隔一段時間,各門派的掌門都會從精英弟子中親選數名收為入室弟子——入室弟子的比例雖不及門派弟子總數的萬分之一,卻無一不是各門派內的肱骨力量,而在這為數不多的入室弟子中,通常又有一位領著首席的頭銜。
而盡管沒有明文規定,但一般都默認首席是該門派入室弟子中的佼佼者,也就是年輕一輩的弟子中修為最為高深的一個。
而即使卸掉首席的光環,九幽冥蝶也早已憑借她勢若瘋魔的屠戮手段,在三界內威名遠揚了。
“何也不為……”那女子毫不在意的涼道,“留下她的人,還有你們的命。”
說著那女子的目光徑直剜向了被眾位彤雨閣弟子圍在中間的馬車,聽出對方口中的“她”,十有八九指的是睡在車中的沈欣瑤,項源不著痕跡的踏上前一步,迎上黑衣女子那宛如銳芒的眼神,使站在她正對麵的人換成了自己。
“聽著……”
沒有回頭,項源壓低了音量,沉穩的聲線中難免透出一絲急促。
“等會我會以隕星破空和彗鋒墜地向她發動攻擊,這兩招都是以快著稱,雖然夠嗆能傷到她,但也能打她個措手不及,然後你們就趁這個機會向南奔逃,此地離燁國的北方重鎮天歲城不足百裏,鬼族避世而居,定不會公然現身於燁國的城鎮之中,到了那裏你們就安全了。”
“那師兄你呢?”
回應他的是一位名叫虞晴的女弟子,此番下山的這數十位弟子中,除了項源之外,就數她輩分最長也是最值得信賴了,她此刻話語間有明顯的擔憂——依照項源的意思,他是要在這兒獨自拖住這九幽冥蝶,好讓他們能夠趁機逃脫了。
“無妨,我自有脫身之策。”
說完也不等虞晴回答,項源就向前一步朗聲說道。
“抱歉,彤雨閣從來沒有不戰而敗這一說,何況沈欣瑤是我的師妹,隻要我還活著,就不可能任由她落入鬼族之手。”
“隻可惜你的死期將至,”女子一聲冷笑,語調透著嘲諷,“終歸是死,你若是選擇痛苦的死法,那我便讓你得償所願……”
“項源雖說修為不濟,恐不是九幽冥蝶的對手,”項源說道,劍鋒映上他凜然的表情,“但人言置之死地而後生,不知九幽冥蝶能否在我的殊死一搏下全身而退?”
眸中閃過孤注一擲的決然和堅定,項源不等話音落人劍合一全力擊出,風動刃起,隻見如電的劍光破霧氣而出,那是劃破這夜色最絢麗的一道光芒。
“那麼,試試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