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如同鄭賢所猜想的那般，房地產的人回來後說了他們幾句也沒有為難他們，張德正在水龍頭處洗臉，血凝固粘在臉上極為不舒服，剛洗完臉，轉身就看到一條毛巾出現在眼前，再向上看去卻是明子，臉瞬間沉了下來：“操，你他媽還有臉來找我？我不認識你。”
    明子歎了口氣，解釋道：“你太容易衝動，你和鄭哥不一樣，鍾老大不舍得處理鄭哥，但卻未必舍不得你一個材料員。而且你以為你把事情攬下來就完了？對方是投資商的準女婿，欺負一個材料員和幾個工人，他們交代不過去。無論怎麼樣他們都不會放過鄭哥，鄭哥比你老練，這種事他比你會應付。”
    張德沒有說話，深深又翻了一個白眼：“我看你就是胡說，我還沒問你是不是你告訴鄭哥我去揍人了？你不是說不說嗎？”
    說起這事，明子的歎息聲更長：“因為我突然想起一個事，我不是和你說過，那個戴耳扣的人眼熟嗎？後來我才想起來鄭哥的手機壁紙就是他！”
    “什麼？”張德一愣：“不會吧？鄭哥這麼恨他？還把他的照片當壁紙，那我昨天應該多揍他幾拳。”
    “……”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誰會把仇人的照片放在手機壁紙裏？你難道沒有注意今天鄭哥對他的態度很特別嗎？”
    “特別？哪裏特別？”
    明子有些無語，這家夥心是有多大？
    “我直說，鄭哥口中的嫂子，就是他！”
    正在漱口的張德一口水噴了出來，像看白癡一樣上下打量明子幾眼，突然大笑道：“明子，我看你在資料室裏待久了，腦子不正常吧！那人是個男的，鄭哥也是個男人。”
    明子反問：“那又怎麼樣？”
    張德看明子眼中的嫌棄之意更重：“還說怎麼樣？他們都是男的，男的怎麼可能喜歡男的？我看應該讓鄭哥給你放幾天假休息休息，腦子都累出問題了！”
    “……”這家夥說不通了。
    子琳的車被張德的人放了氣壞在小路上，擺脫房產公司那幫人後他便沿著土路準備打車回家，跑了一夜，被打又打人，他隻覺得渾身酸的利害，走幾步路卻像走了幾公裏那般。在電線杆旁的水泥石頭上坐下，往電線上上一靠，便再也不想起來。
    尾隨而來的鄭賢看到這一幕，心就像被人開了道口子，有幾個不知趣的小屁孩甚至還往子琳麵前丟了五毛錢，氣的鄭賢追著他們跑了幾百米。
    其實也不怪他們，他的西裝又髒又破，狗毛和血跡沾在衣服上，就像從垃圾堆裏撿來的一般，手腕腿上都帶著明顯的傷痕，任誰看了都能編出一部險象環生勵誌向上的逃求生亡大戲。
    子琳也許是真累了，鄭賢背著他也沒有將他吵醒。
    十年了，他曾特別篤定的想過自己某一天背著這人的時候一定特別幸福，可現在灌入心裏的卻是苦。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兩人會成今天這般樣子，是不是十年前的離開就注定彼此再不可能回到從前？
    鄭賢把子琳送回家，他依舊還在昏睡，小心翼翼的把子琳放到沙發上，撥開他粘在額間的頭發才發現額角已經腫了，撩開褲腿，淤青如同染了的顏料，鄭賢不過輕輕碰了一下，子琳雙腿就不自覺的抖動縮成一團。
    其實這不全是張德他們打的，子琳抱著黑嘴轉了一夜，早上又和人打架，是個人都受不了這樣折騰。
    媽蛋！鄭賢將拳頭捏的咯吱作響，此刻要是張德在他眼前他毫不懷疑自己會在盛怒之下打斷他的腿。
    “水。”沙發上的人支支吾吾小聲的說了句，鄭賢將耳朵湊在他嘴邊等了半天才聽清楚那個字，急忙倒好一杯水送到子琳嘴邊，他眯著眼抿了幾口，流入胃中的暖意讓他迷離的精神逐漸回歸。
    也逐漸看清楚這個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人。
    “好點了沒？”鄭賢端起水杯剛準備繼續給子琳繼續喂水，卻不料他扭頭拒絕。
    “子琳……”
    子琳的眼裏還是帶著深深的倦意和疲憊，幹涸開裂的唇幾度微張，看著黑嘴空蕩蕩的窩，道：“我養了黑嘴十年，它是條老狗，都說狗能活十幾年，其實大多數它們隻能活四五年，我抱著它跑了一夜，無論是寵物醫院，還是醫院我都抱著它跑過，就算關了門我也會敲，我真怕它死了，我把它送到醫院離開的時候它還在對我叫，它似乎不知道什麼是疼，也不知道什麼是怕。大夫說，釘子上有鏽，傷口太深，黑嘴又是老狗，勸我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萬不得已他們會讓它死的沒有痛苦一點。”
    屋中是良久的沉默，隨之而來的是一句輕若微風的話：“鄭賢，你該走了。”
    俗話說，哀大莫過於心死。每當子琳用冷靜平淡的語氣讓他走，便是他最大的噩夢：“黑嘴不會有事，要是那家醫院把它治死，我馬上把它砸了！”
    子琳看著鄭賢，眼裏空空的：“我要結婚了。”
    嗡一聲，鄭賢隻覺得心裏最軟的地方被人狠狠紮了一刀，是啊，他怎麼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