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不衝一個澡麼？我胳膊有傷，清理比較費時間，你先去洗吧。”蔣源翻箱倒櫃找枕頭和被子，他記得丁川叮囑過，家常用的東西全塞在衣櫃裏。
    “我幫你吧。”池璟站在臥室門口，軟軟的聲音說道。
    “不用，去洗吧，快去。”蔣源連頭都未轉過來，仍是忙著鋪被子。
    池璟無法，隻得照他的話，走進浴室。
    半小時不到，便拉開門走出來，周身散發溫熱的水汽。
    蔣源打量一眼，抿了抿嘴唇。
    “你總不能穿著工作時的衣服睡覺吧…我也沒有幹淨衣服。”翻了翻自己從便利店帶回的幾件襯衫和T恤，都是他穿過的。
    “你不嫌棄就挑一件，將就穿一晚…你的衣服看著也不便宜，穿它睡覺也不舒服…你隨意吧，我去洗澡了。”
    蔣源撓了撓繚亂的頭發，站起來，走出臥室。
    池璟一直看著那副高大的背影走進浴室。他裸露著平直的肩膀，走路時有些微微晃，左臂的傷口褪去紗布的包裹，攤開在視線之下。
    池璟垂下眼睛，舔舐著下唇。目光無所適從，最後落在那堆攤開在床上的衣服上——都是他穿過的衣服。
    他把衣服給自己當睡衣穿，自己怎麼還會嫌棄啊。何況是他穿過的，有他身體的味道吧…
    池璟輕輕撥開幾件衣物，找出一件煙灰色的T恤，抓起來聞了一下。薄薄的汗水味和薄荷煙草香氣，還有一些沙塵的氣味。
    他兩隻手抓著那件衣服，很快抬眼看了看浴室門口，生怕蔣源突然拉門而出，自己的舉動被發現，簡直像做壞事一樣心虛。
    不管了！池璟三兩下脫去上衣，套上那件寬鬆的T恤，又找出他的一條運動褲換上。
    躺進被窩，抱著被子，用臉輕輕蹭著枕頭。這是蔣源鋪好的床，穿著他日常的衣服，感受著他的身體，好像抱著自己一樣。池璟想著想著，嘴角不自覺上揚。
    蔣源脫掉衣褲，打開淋浴蓬頭，調小了水量，盡量保持左半邊身體不要被水噴濕。他的左臂越來越疼了，撐在腰間也支持不住。
    身體上沾粘的雨水酸濕氣息被衝刷幹淨後，蔣源忙不迭地停止衝洗，拿起一塊寬大的浴巾，走向洗漱台的鏡前，來回擦拭頭發。
    鏡子被溫熱的水霧蒙住，炙亮的浴燈烘托著鏡麵，更加模糊一片，看不清楚。蔣源抬手抹掉霧氣，鏡子照出他靠近的模樣。
    蔣源看見自己的模樣，立時驚住了。
    脖頸兩邊出現成片的紅斑，右側更甚，一直沾染到肩膀處，可見星星點點的潮紅。蔣源嘴角抽動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抓了抓。
    隻見肩膀處的潮紅浮現的更加明顯，同時產生了刺痛感。
    蔣源倒吸了一口氣，他的血熱症，複犯了。
    他已經很注意病情的控製了，而且江津地處北方，這個季節正是幹燥溫涼，他也很久不吃魚罐頭了，血熱症怎麼會複發呐？
    蔣源立刻撇開頭，不願意再看鏡子一秒，拿起浴巾，連忙走出浴室。
    客廳的燈是關著的，他本想衝完澡，睡在柔軟的床上。此刻他披著浴巾，坐在沙發上，看著臥室裏露出的橘黃燈光，猶豫了。
    還是別進去了，再過一會兒，隻怕脊背上也會滲出紅斑。
    蔣源隻覺得一陣心煩口渴，他意識到血熱的症狀正在一一到來，他得讓身體冷卻下來。
    他扭過頭，看到玻璃窗上升起的雨霧，走上前拉開一扇窗，好讓清冷的風吹進來，也攜帶入大雨的微涼。
    蔣源輕輕閉上眼睛出神，未察覺池璟已經從臥室走出來，正站在他身後。
    “你洗完澡也不睡覺嗎？很晚了，風太冷，回去吧。”
    “啊？你怎麼跑出來了？我覺得有點熱，你先睡。”
    他看著池璟穿著自己的衣服，白皙瘦小的臉龐，一派江南的清新秀氣，骨骼的線條卻透露著男孩該有的堅強。窗外是綿延不絕的雨霧和深藍的天光，原來自己滲透了汗水的體恤衫是如此溫柔蕩漾。
    得血熱症的人，大多性情急躁，血氣方剛。然而這份病症同時也會加重患者的暴力傾向。真是惡性循環。
    “天哪，雨下的太大了，都起了霧！快把窗戶關上吧！再吹下去會著涼的！被窩裏可暖和了，都被我捂熱了。”
    池璟沒有聽蔣源的話，反而伸手準備關上窗戶。
    “你幹什麼？你別管我好嗎？我會變成樣子，和你有關係麼？我勸你好好過你的生活，別攙和我的事！”
    蔣源越說越火大，隻覺得血液往頭上衝，開始興奮。他想推池璟一把，還是克製住了，反手將窗戶開的更大，將身體靠向窗外。
    “你在做什麼？你有槍傷，還故意受涼淋雨？這樣傷口好不了的…你是神經病嗎？”池璟完全理解不了他的做法，隻抱住他的身體，使勁往裏拖。
    “你別碰我，這樣抱著很熱！”
    “我不！你這是自殘、你知道嗎？”
    “你這個笨蛋，你再抱著我，我就要揍人了！”
    池璟停住了，抬頭看蔣源，他真的不了解這個人。但相遇到現在，唯一確定的事，就是他厭惡自己，因為自己的死纏爛打。喜歡他的心事，早被他看出來了吧？
    蔣源轉過頭，雨滴淋濕了他的臉，池璟分明看到他臉上有些潮紅色，分布在臉頰兩側，像高地血統特有的小雀斑一樣，有點可愛了。
    他真是怎麼樣都好看。
    雖然蔣源總是生氣，做一些讓他難過的事，但是每次相處又忍不住想親近。池璟在心裏終於承認了，他是犯賤的乙方。
    “快回去，我不想傷了你…求你了，好嗎。”蔣源前所未有的無力又痛苦的語氣。
    “我不回去…你不會傷害我的，我陪你站一會吧。你心情不好麼？可以告訴我嗎？”池璟繼續抱著他，不自覺地蹭了蹭他的身體，像抱著小孩子一樣。
    話音剛落，蔣源一個翻身，把池璟壓倒在地板上，揉壓著他的身體，捉住他的手腕，力氣大的像要將它們捏碎一樣。同時嘴巴狠狠蹭住他的脖頸，卻不是親吻，不到一刻又停住了。
    “嗬，太惡心了…即便發泄暴力，這種方式還是太惡心了…我不能做、做不來。”
    蔣源自言自語地說著話，一邊站起來，一邊拉起池璟。
    “聽好，閉上眼睛，轉過身，我送你回臥室，不許偷看啊。”
    蔣源從背後用手捂住池璟的眼睛，慢慢移步，將他帶到臥室門口。停下之後，將他輕輕推到床邊，關上門回到窗台邊。
    臥室門關閉的聲音響起時，池璟眼睛濕潤了。就在前一刻，他還睡在柔軟的床上，沉浸在他的衣服氣味包裹中，看到了被雨霧打濕的映出潮紅小雀斑的俊朗麵龐。剛才他明明抱住自己了！毫無預兆的親熱讓他的心髒直跳，卻轉眼之間，他又拒絕了自己。
    “太惡心了，即便發泄暴力，以這種方式還是太惡心了。”
    是麼？蔣源，你是這樣想的麼？
    池璟流下了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