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坐。”蔣源側身，話語中是從未有過的禮貌和柔和。
    他不是不懂得柔和，隻是太習慣不柔和的世界。
    說話的同時仍然保持警覺，關門之前不忘朝門外張望一眼，確認有無可疑人員跟隨池璟進入大樓內。
    “你的傷勢嚴重嗎？我帶了一些小吃，不知道你吃飯沒？”池璟在沙發上落座，一直盯著蔣源的左胳膊看。
    “還好，沒傷到骨頭，養幾天就沒事了。”蔣源站在餐桌前，單手解綁繃帶。
    池璟默默坐著，本來想問一句需不需要幫忙之類的話。但他了解蔣源，即便自己問出這句話，也會被拒絕的。
    “下班這麼早？今天不上晚班的麼？”蔣源開口打破沉悶。
    “嗯，這幾天我是白天上班。”他沒提及自己和申老板打過招呼，提前離開了店。
    “你餓嗎？”蔣源用鑷子夾起棉團為傷口消毒，傷口傳來強烈的刺痛感。
    “有點。”池璟點點頭，一直注視著蔣源手上的動作。
    “那你趕快把帶來的東西趁熱吃掉啊。”
    “我給你買的啊，你不吃東西，身體恢複更慢！”
    “我沒想過，你會來看我…是丁川囑咐過你麼？”
    “丁川囑咐我照顧你，但他沒有要求什麼時間過來。”
    蔣源側過臉仔細瞧著池璟，看到他仍是自己路過俱樂部門口時的那副美好裝扮，隻是此刻的神色卻是緊張、不知所措。
    “呃…這麼說吧，我已經是一個混蛋了，可我不想做一個不要臉的人。”
    池璟抬頭，不理解此話何意。
    “我害過你，這是我的罪過。如果我再接受你的恩惠和任何好意，那真是太恬不知恥了。”
    蔣源微微低了低頭，自認為一直以來光明磊落，第一次感受到直截了當的羞愧。
    “沒關係的…你已經中槍了。”池璟聲音低低的說了一句。
    兩人互相推辭下去隻會讓氣氛更加尷尬，蔣源無法，隻得進廚房拿了兩隻碗走出來。
    “我把錢給你，全當我買。”蔣源從褲兜裏拿出錢包。
    “不用給錢！真的，這些東西很便宜，用不了這麼多…”
    池璟看著他從錢包裏拿出一千元，連忙站起來，推辭他伸出的手。蔣源左手被池璟無意間推搡，無力拿穩的錢包跌落地上。
    “不好意思啊。”池璟連忙蹲下來撿起。
    無意間注意到他腳上的那雙鞋子，白色的鞋麵因為晝夜的奔波，加倍了折舊。
    “你穿空軍一號？穿很久了麼？現在天氣開始變熱，應該換一雙。”
    “哈，沒時間去買。雖然不慣用舊東西，但是這一款我喜歡，舊便舊吧。”
    蔣源笑了一下，還是堅持把錢塞給了池璟。
    池璟接過錢，重新坐下，看著蔣源把小籠包和火腿粽盛在碗裏，擱在桌上，再沒動一下。
    他不樂意自己來無端探訪嗎？還是嫌棄自己的身份？是不喜歡南部小吃？還是別的原因…他壓根是厭惡自己吧。
    池璟胡思亂想著，又難過了。
    “唉，你多大？”蔣源看出了他的自怨自艾，立刻打開了新話題。
    “二十二歲。”
    “真好，我剛到廣海時，也是這個的年紀。”
    蔣源想抽煙了，拿出一根在煙盒上敲了敲，又停止了。他記得這個男孩是靠唱歌謀生的，等他走了以後再抽吧。
    “你年紀很大嗎？”池璟抿著唇，一臉怯怯的好奇。
    “嗯，二十四，再跑兩年就跑不動了。”蔣源苦笑，他越來越覺得體能大不如前，看來自己提早衰老了。
    “不會啊，你很年輕，真的。而且你身體素質看起來很好的樣子…”池璟努力搭話，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蔣源靜靜等他說完，默默歎了一口氣，真是索然無味的聊天。看來和小孩子聊天，是聊不出什麼內容的。
    “你上班很累吧，太晚回去會影響休息麼？”還是早點把小弟弟送回家吧。
    “嗯…我就是來看看你的傷，子彈打中胳膊，真的沒傷到骨頭麼？”池璟知道他在趕自己走了。
    “當然沒事啦，你看我不是好好站在這裏麼？我以前經常亂放槍，從現在開始，都算報應吧。”蔣源一臉看開和無所謂。
    池璟一臉疑惑的看向蔣源，露出恐怖的神情。經常亂放槍？這個人一直以來都做些什麼危險的事啊。
    “噢，那你有事隨時電話找我，這是我的號碼。”他有很多想說的話，但是礙於兩人的警匪身份，還是暫時作罷了。
    蔣源接過那張寫著手機號碼的紙條，點點頭，表示謝意。
    客客氣氣地送池璟出了門，轉身關門後，一個人走向窗前。不知道晚上的濃霧會不會消散呢？
    走近窗戶時，發現已經落雨，雨勢不見減弱，越下越大。
    不知道那個男孩有沒有帶傘呐？唉，他不是就住在樓下嗎？
    蔣源把電話號碼紙條扔在窗台上，轉身走向沙發，拿起毛巾繼續擦著沾濕的頭發。還是洗個頭吧，黏糊糊真麻煩！
    忽然聽見門外有輕微的響動，誰？像是扒在門上似得。
    輕手輕腳走到門前，貓眼被堵嚴實了，看不見外麵的情況。
    果然是有人跟蹤池璟，找到這個地方嗎？
    蔣源將子彈上膛，輕輕打開門鎖，猛然拉開門，準備給敵人一個迎頭痛擊。
    隻見“撲通”一下，一個人順著打開的門，直接撞跌到他的懷裏。
    微微卷翹的頭發，纖細輕盈的身體，周身散發著洗衣皂幹淨的味道。
    那人死死抓著他，差點跌個踉蹌。蔣源定睛一看，又是池璟啊！
    “你沒回家啊？”蔣源站穩，將他扶起來。
    “啊！真是太抱歉了！我不是故意的…”池璟在慌亂之下，正好抓住蔣源的脖子和肩胛，整個人跌靠在他未穿上衣的身體上。
    “沒事，快起來，有什麼話慢慢說，出什麼事了？”蔣源關上門，重新扶他坐回沙發。
    “我沒帶鑰匙…從俱樂部跑出來時太著急了，鑰匙放在更衣室了。可是現在又下雨，我沒有傘…”
    “哦，不怕，你在我這裏住一夜吧！太晚了，不要來回跑了。”蔣源像個大哥哥一樣，拍了拍他的背。
    “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借把傘給你。”蔣源意識到，這個孩子未必想和自己待在同一個屋簷下吧。
    “你有事忙嗎…”他又要趕自己走了。
    “哎呀，我是真心邀請你住在我這裏，我怕你不習慣嘛。你想和我一起住就直說啊！”蔣源最受不了池璟一臉委屈的模樣，好像每次都是自己欺負他。
    “嗯。”池璟急紅了臉，點點頭。
    蔣源起身，準備去鋪床，先把這個男孩安頓好再去洗頭吧。
    “我突然想起來，隻有一張床，咱們怎麼睡？”蔣源扭過頭，一臉尷尬。
    “可以一起睡床嗎？我不會擠你的。”池璟可憐巴巴的眼睛，看著蔣源。
    “哦，你不嫌擠就好。”蔣源搖了搖頭，在心裏生出一種疼惜感，再也沒辦法拒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