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膚 十三章 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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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有所依,這是最好的結局。
聽聞那家酒吧已經開始正式營業了。這些天由於每天疲於找尚明,我都沒有去現場觀看新酒吧的開業儀式。聽他們說,開業儀式很是盛大。
因為迷失,我對這家酒吧有著非凡的期待,也有著深厚的情感。在去新酒吧的路上,我忐忑不安。它會叫什麼名字呢?店裏的老板會是誰呢?會是迷失原先的成員嗎?以前迷失的人會出現在這個他們留下歡笑和淚水的地方嗎?
帶著種種疑問,我來到了新酒吧。
酒吧的新名字毫無防備的映入眼簾,我的心被深深的震撼。
鼻腔一酸,眼睛就紅了。
糜失,新酒吧的名字。
迷失,隻是我們迷失了自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追求。
而糜失,我們不但失去了追求,更糜爛了一生。
我突然覺得這兩個字很貼切,足以概括過去的一年我走過的風風雨雨。
我站在原地,淚流滿麵。
忽然旁邊有人遞給我一張紙巾,我緩緩轉頭。一個三十出頭的中年男子正炯炯的望著我。或許,他被我奇怪的行為所吸引。
我心頭一暖,對他微微一笑,豆大的淚珠也隨即滑落。
“失戀了嗎?進去坐坐吧。”他伸手示意我進去。
站在酒吧大堂,大部分的裝飾還是以前的,但我卻倍感陌生。
我坐在櫃台前,調酒師熟練的玩弄著手裏的調酒器。矯健的身姿多像曾經的小五哥。記得以前,我經常在櫃台前聽他的光輝故事。
“你要喝什麼?”剛才的中年男子問我。
“您是這裏的工作人員嗎?”我問。
“我是這裏的老板。”他熟練的在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
看到名片上的名字後,我的手微微顫抖著。
周戈,他就是周叔口中的周戈嗎?
我試探性的說,“我聽別人提起過這家酒吧,不過那時候酒吧還叫緣分。”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他眼裏閃過一道憂傷。
是,他就是周戈。
我沒有繼續的問下去。那些傷人的回憶就讓他在荒蕪際涯的時光裏中慢慢遺忘吧。
他問我,“你怎麼稱呼?”
“我叫顧宇。”我思索著。
周戈請我好好的喝了一頓。
真的很久沒有這麼釋放過,那一刻我很自由。
糜失。每當舊的一天快結束的時候,我都會去那裏喝上一杯。跟周戈有的沒的聊上兩句。
我沒有提及許諾,我沒有提及許雲帆,我沒有提及迷失。
我把自己當成一個局外人,靜靜的聽他口中的故事。
這天樂銘給我打來電話,“畢業證發下來了,你什麼時候回來拿?”
我已經畢業了?恍如隔世。
不知不覺中,尚明已經離開我一個多月的時間。
我與樂銘約在一家咖啡店見麵。對於時常出沒在酒吧的我來說,咖啡廳安靜的氛圍著實的令人恐慌。
我們見麵後,彼此都佯裝的很平靜。
他把畢業證遞給我,“這些天你都去哪裏了?”
我頓了頓,用深呼吸來掩實此刻內心的驚慌,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我還是繼續用謊言欺騙他嗎?我攪動著手裏的咖啡,“我隻身穿梭在擁擠的世界裏,我以為前方就是幸福。可我卻在一個路口走失了,我墜入了懸崖。”是的,樂銘,我不想繼續騙你,我隻能這麼回答你。
“對不起,顧宇。是我不好,當初我不該那麼指責你。”樂銘誠心的道歉。
我搖頭,“沒關係,都是我的錯。”
“回來吧,我們都很想你。”樂銘說。
回不去了,我已經忘了來時的路。“樂銘,畢業後我們即將各奔東西,你們前程似錦,我卻無以為繼。分別既是永別,我祝福你們。”我起身,打算盡快逃離。
“顧宇!你的夢想,你忘了嗎?”樂銘問我。
我沒有忘。
可它已經死了。
我頭也不回的離開咖啡廳,手裏緊緊握著那一張脆弱的畢業證書。它對我來說是一張保釋憑據,有了它,我就可以離開W城,有能力在別的地方開啟新的生活。
我收拾著行李,打算趁早逃離這座城市。
我把奶奶交給了韓旭,我可以無牽無掛的離開。
可唯一的遺憾,是我無法與許雲帆告別。
高琦俊給我打電話說,“你真的決定離開了嗎?你不等尚明回來了嗎?”
是呀。尚明,你究竟去了哪裏?又為什麼選擇不辭而別呢?本以為今年的跨年你不必孤苦伶仃的一個人過,可你又親手放飛了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
我將行李箱放在一旁,用白色布片蓋住了房間的每一個擺設。我隻是希望尚明回來的時候,這個房間還是新的,還是他走時的樣子。
不經意間,我在床底發現了一張醫院化驗單。
這是一項關於血液的檢測。我不懂醫術,看不懂這張化驗單的意義。但是這是一項血液的檢測,我的心惶恐起來。
我直奔W市中心醫院。這家醫院是我最熟悉的,許雲帆出事時我在這裏照顧了他半個多月的時間。
我把化驗單遞給醫生,醫生說的很謹慎,他說,“單從化驗單來看,患者的血液呈陽性,很有可能攜帶了HIV病毒。”
艾滋病。
五雷轟頂。
原來如此。
尚明,你真傻。
這就是我們整個群體的命運嗎?世人不懂我們就算了,連老天爺都不肯讓我們好過。我們渴求愛情,我們的愛情跨越了性別,真的有錯嗎?為什麼要給我們天譴般的懲罰呢?!
我走在醫院安靜的走廊裏,消毒水的味道灌入我的肺,刺激著難受。
嘭——巨大的聲響在我身後傳來,不遠處一位身穿藍白病服的病人摔倒在地上。我為他捏了一把汗,幸虧他的家人立即趕過來,小心翼翼的把他扶起。
為什麼這個身影這麼熟悉呢?那是……那是?
那是……許雲帆?!
沒錯,就是許雲帆,他身後站著的是老白!
許雲帆沒死?!
我這不是做夢吧?他沒死?!
我內心激動,笑著留下了眼淚。我多想跑上前去靠近他,擁抱他。
可我的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往後退,離他越來越遠。
我眼睜睜的看著他被老白用輪椅推進病房,那個熟悉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我的視野裏。
這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
我去糜失向周戈道別,“我要離開W城了。”
周戈像一個大哥哥,語重心長的說,“真正愛你的人,是不願看到你愁苦的樣子的。如果你想讓他安心,請過好自己的餘生。”
他?
真好,我在最後還沒有被他遺忘。
周戈還說,“每個人都曾年少輕狂過,曾經不諳世事的我們不知天高地厚,欲與蒼天試比高。但經曆了刀山火海、驚濤駭浪後,不要忘了來時的路。迷路,那才是真正的糜失。”
那一刻,我懂得了糜失的意義。
糜,荒廢掉。
失,糟蹋了。
荒廢掉青春,糟蹋了愛情。
終其一生,逃不出這場噩夢。
謝謝你,周戈。我說,“請好好照看糜失。”
我想在以後的流金歲月裏,我會試著原諒。
在我要離開糜失時,我偶然遇到了周叔。“周叔,你怎麼在這裏?我找了你好久啊。”
周戈說,“他是我父親。”
周戈,周叔。
站在糜失大門口,我向裏麵望去,周叔躲在角落幸福的笑著。
這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
離開糜失後,我又爬上了九峰山。
是的,我還沒向老張告別。
初夏的九峰山,卻異常的蕭瑟,隻有寥噪的蟬鳴聲此起彼伏。
我站在老張墓前,隨手拔去了墳墓周遭的野草。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像洇了墨一樣的山水名畫,滄桑,縹緲。
我說,“老張,我來看你了。不過這次是為道別而來。”
謝謝你,謝謝你那麼相信我。
最後,我輸的一敗塗地。
“老張,在愛情裏,你比我有發言權。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學會該怎樣去愛一個人。如果我的存在注定會給他帶來困擾的話,我選擇離開。隻要他快樂,我願意無條件的配合。”
在草根掀起的泥土中,我發現了一張斑駁的照片。是老張和那個女人的合影,照片上的他們幸福的笑著。
這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
直到我離開時,我才發現我在這座城市還有這麼多值得眷顧的人。
我需要和這麼多人告別。
這就是我與生俱來的儀式感吧。
又或許,我根本不會回來了。
熙熙攘攘的車站,高琦俊來送我。
他說,“累了,就回來吧。”
我笑著點頭,問他,“你還在等尚明嗎?”
他點頭,“他是我第一個心動的男孩,遇上他是我今生最美的邂逅。”
“可是,或許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我還是講出了這句話。
“為什麼?”高琦俊問我,“你聯係到他了?他在哪裏?我要去找他,我真的很愛他。”
如此癡情。我直搖頭,“不是的。我沒有找到他,我隻是知道他也很愛你。”
“我會等他回來。”高琦俊堅定的說。
尚明,你都聽見了嗎?他會等你回來。
這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
我拖著沉重的行李箱緩緩的走進車站,揮手向高琦俊告別。
‘尊敬的各位乘客,由W城開往……’,廣播裏播音員一遍遍的播報著列車信息。
過安檢之前,我回頭看。
在擁擠的人群裏,我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龐。
他隻是那樣看著我,淚眼婆娑,靜靜的,一動不動……這一刻,我們似乎站立在浩瀚宇宙的中心,群星黯淡,時光流轉,除他之外的場景逐漸模糊,直至變幻成一陣風吹走。
原來,他一直都在。
我衝他爽朗的一笑。
這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
再見,我的愛人。
再見,W城。
再見,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