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氏觀影  《愛奴》:中國第一部古裝女同片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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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奴》以香港乃至中國第一部古裝女同片而著名。1972年出品,當年在香港一上映即引起轟動,甚至在世界範圍內引起巨大反響。
    沉下心來看,其實故事簡單,不過講述一個被迫害的風塵女用愛報複的故事。
    偏這樣一個故事,在四十多年後,在片中兩個女主角都已成奶奶輩人物的時候,仍然看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愛奴》編劇是彼時30出頭的邱剛健,後來新浪潮時期的著名編劇,已經於去年去世,《地下情》、《胭脂扣》、《阮玲玉》都是他的作品。當年看《胭脂扣》,就看得心底發涼起疑:為什麼梅豔芳的女鬼最後要看到籍籍且垂垂的十二少?五十年的守候就給這樣的一個結果?
    邱剛健廣為大眾熟知的劇本看得不多,倒是早期邵氏的《死角》、《大決鬥》、《愛奴》、《殺絕》都看過了,雖比不上後來爐火純青,偏就是愛那點邪性。
    《死角》是模仿當年法國新浪潮作品《無因的反叛》,主角張純也不是一個性格完滿的人,但裏麵的台詞,“我對你的愛竟是從恥辱中產生的。”“我不反對你在辦公場所野合……”“我看過一部電影,強盜死前自己用手把眼睛合上。”……散金碎玉般點綴過來,讓人瞬間就原諒了片子的種種不合理。
    《大決鬥》也是,本來好好一部黑幫片,硬是讓劇本節奏寫成了瓊瑤片。但還是敵不過邱剛健寫出的江南浪子和唐人傑兩個人似恨非恨,相惜非惜的那一點張力,再給一個死亡之舞,又淪陷了。
    至於《殺絕》,許是導演沒拍好,總覺得劇情發展有點莫名其妙。而其中對潛意識的探索與表現,名利追求到手就是虛妄的那點態度,又讓我栽了。
    前麵扯遠了。他的劇本裏愛也不徹底,恨也不完全,你一開始追求的,最終又被自己否定了。戲裏總有一個微妙的界點,看客好像沉沉的夜裏看著流水裏的月亮倒影,恰吹過一陣細風,不禁毛孔倒豎,邪!
    拉回《愛奴》。“邱剛健的劇本具有先驅性,他的思維和劇本往往走在潮流之前。”文雋舉例子說,“七十年代初的作品《愛奴》,一部武俠片裏寫的是女同性戀。現在的編劇都是跟風,而邱先生是在創造潮流。”個人莫名對文雋有點不喜,但對於他這句話是很讚同的。
    電影開篇是雪夜命案,捕快紀德前來查案,問起受害人昨夜見過的人,管家遲疑間說了出來:“愛奴。”自此引出一場好戲。
    愛奴原是普通少女,被劫了來“四季春”,四季春老鴇——春姨,是個不喜歡男人的狠角,對愛奴的訓練中有點愛上了她。半夜相探,背後舔舐傷口,再然後,繞到了前邊,矮下身去……能一筆帶過的時候讓人目不暇接,心跳如鼓!
    愛奴被迫接客後身心俱損,自殺未果,出逃未遂,連幫自己的啞仆都死在眼前,本要一劍抹了脖子,春姨攬她過來,道:“你要死,我就給你個痛快,要活,就得依我。”
    為了報仇,愛奴終妥協:“我依你。”
    自此脫胎換骨。
    她成了春姨的愛人,向春姨學了武功,將當初四個有錢有勢淩辱過她的人全置於死地。中間則穿插著紀德破案追蹤的線索,愈發顯得殺人手法之高妙。等她滅了四人,再利用春姨的愛意,兩人聯手鬥翻四季春手下,在春姨殺光手下,自己變成殘廢,問她是否會變心時,她對春姨說:“不,我不會變心的,因為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愛奴有一段很經典的台詞:“我曾經想用恨來報複你,但是我失敗了,於是我想到用愛來達到我的目的,我發現,愛比恨更殘忍。”在死屍遍地,白衣染血之時,在這cult與淒美並行的場景裏,由美麗的何莉莉向著冷豔的貝蒂解恨又解氣地說出來,蒼天啊大地啊,如何自持而不是一頭跪倒?
    這種時候還不結束,稍有不慎就畫蛇添足狗尾續貂,但春姨既是狠角,怎會如此黯然死去?兩人相鬥,她雙臂盡失之後,竟然能不恨愛奴,隻求死前能得一吻。卻在相吻時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藥,兩人皆中毒,這場愛恨官司,到底要讓她來做收場。
    紀德趕過來的時候,也隻來得及抱起愛奴,呼喚她的名字:“愛奴,愛奴……”愛奴目光渙散,隻呢喃了一個字:“愛……”便香消玉殞。然後“劇終”的標誌出現,“邵氏出品,必屬佳片”,半點遲疑也無。
    片中男性角色全都平淡微弱,各有不堪,被兩個女人襯得半點光彩也也無。幾個嫖客全是精蟲上腦,喪盡天良,死有餘辜。春姨的手下雖然武功不賴,可惜粗暴無聊,不堪為伍。紀德雖是主角,卻隻是個追著線索跑還總遲一步的查案工具;連那對愛奴心性轉換起至關重要作用的啞奴,也隻是說了句:“我們要報仇!”(是的這個啞奴會說話。)
    想來邱編劇是全付心力打造女主角去了,兩個女人,豔光四射,風姿不俗,哪裏是這些男人可以沾染的?
    兩個女主角裏,春姨本算是女配,但冷豔,毒辣,清醒,端得光彩奪目。
    她手下的打手包虎本是個武林中人,為了她做盡了壞事,她也隻是一邊插花,一邊說:“這都是你自願的。世界上的事就是這麼奇怪,你愛我,我卻喜歡愛奴。”
    在愛奴殺了三個嫖客之後,她半點不責備,隻是冷冷說一句:“男人都是這樣,寧願死也要我們女人。”她前期對愛奴的無情訓練,後期對愛奴的縱容信賴,並非是色令智昏,卻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四季春十年基業被毀掉的時候,仍然可以視之如糞土:“沒有四季春,我們可以到別的地方重新再來,沒有了愛奴,我可活不了。”
    邱剛健寫的台詞一向令我折戟,更妙地是他對春姨武功的安排。春姨練的是鴛鴦鬼手,當初啞仆帶著愛奴雪夜出逃,受了重傷仍要反抗,春姨向著啞仆腦後一抓,尖尖纖指已經插了進去。啞仆倒地,而春姨將手指放在唇上,輕嚐血腥,慢慢一噬,不能更豔更絕。
    本來導演楚原的意思是愛奴隻要用愛複仇就可以了,不必懂得武功,奈何那時正是武俠電影大當其道,邵老板不予通過,於是劇本裏的愛奴兩年間向春姨學了一身武功。好在編劇微妙地平衡了一個美豔妓女與一個會武功的俠女的雙重身份,愛奴對四個人的報複手法也頗值得稱道,某處看到的“貪色者死於縱欲,施暴者亡與鞭撻”,深以為然。
    至於結尾處的含愛含毒的一吻,對於愛奴,是心底的一刻柔軟,而對於春姨的刻畫,可以說是深入骨髓。春姨最後一句話是“你終究不像我,因為你還有一點同情,一點愛。”這樣攝人心魄的吻,要等到20多年後,才在《笑傲江湖之風雲再起》裏見到林青霞和王祖賢。
    隻鱗片爪地寫了這麼多,對於邱剛健骨子裏的那點邪實在欲罷不能。看到楚原導演《星光伴我行》的自傳裏寫到後來重新拍了《愛奴新傳》,各處都做到了盡心盡力,卻再拍不出當初的那種感覺。
    很願意替他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編劇不再是邱剛健。

    作者閑話:

    有關邱先生的書《美與狂》,另外有兩本他寫的詩集,一並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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