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去機場之前，小夏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他說要剪頭發。
    兩人商量後，決定是平頭。
    公寓沒有剃頭工具，我便直接去了對麵周旭的公寓，他的密碼一直是那幾個數字，進去拿了工具，看著客廳那副占了半麵牆的畫，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出來。
    很多時候，當自己愛上一個人，反而不知道為什麼別人為什麼也要愛上這個人，畢竟會覺得這個人隻是在自己的眼裏是好的。周旭的畫，向來粗獷的鬼畫符，好像來不及斷氣的味道，然而這個小夏，卻是細致乃至精致的寫實。
    我想起周旭送給我的那個鬼畫符，七彩的色彩，各種交錯點綴，原來，說到底，那是他的複雜心情，也是他的祝福。
    年少到大，要說羨慕嫉妒的外人，大概就是周旭和周雅人，一個天之驕子，一個掌中寶，仿佛世界上好的東西都要是這些人的，要說最開始接觸小夏，說沒有周雅人周旭那樣的原因，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可惜他們，一個太過大局，一個太過不知道珍惜。
    我又低低一笑，自己又是好到了什麼位置，手下一顫，小夏哎呀了一身，他身上套著一個格子床單，整個人像是等著喂飯的孩子，他一手捂著頭，指著鏡子，“許良生，成平川大道了！！”
    這下子，可真是沒有選擇了。
    我瞬間笑出聲，聲音越來越大，他鬱悶地看著我，作勢便撲上來，小老虎地讓我不要再笑了，這下子不想光頭也非得是光頭了，他大概是回頭看到鏡子裏的自己，實在是醜得太好笑，與我笑成一團。
    那日秋日的陽光很好，回想起來，都是帶著些時光的味道，我還記得他說，“許良生，你還是笑起來更好看。”
    許良生這一生沒有那麼多開懷笑的理由，感謝你是其中之一。
    他的頭發終於剪完，著實是亮亮的光頭，他戴上帽子，說這下不用擔心掉頭發了，又說你看人怎麼瘦好像腦袋不會瘦，難怪還覺得自己是那麼聰明，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拿了大衣給他，他挺不願意，今日白露，不能再露胳膊露腿，這話還是他說的，看來就是說給我聽聽，自己並不打算遵守。
    我直接將卡其色風衣給他套上，穿上之後就發現這件衣服大了很多，倒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我心下一顫，隻想再去給他找一件，或者馬上安排小徐將定好的衣服取一部分過來，他叫住我，壓下帽子，90度一個轉身，推推那眼鏡框，“看，許良生，我像不像福爾摩斯。”
    他的眼睛帶著別樣的精神與期待，我靜靜地看著他，“不像。”
    “哪裏不像？”他不依不撓，一直到飛機上都在問這個問題，好像沒有答案就不能罷休，等我半杯紅酒喝下去，壓下心頭那樣顫抖的感覺，他又自言自語，“卷福有個華生醫生，還會拉小提琴。”
    “不是。”
    “那是什麼？”
    “歇洛克。福爾摩斯是柯南道爾塑造的一個人物，你是真實的。”
    他不再言語，一下子就是那麼安靜，飛機起飛，氣流微微碰撞，他一下子撞到我的懷裏，便是一直趴著，我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我們在回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醫生說了你的情況在好轉，不要害怕，小夏。”
    我深深地呼吸，閉上眼睛，無法再說出安慰他或者安慰自己的話，“一切會好起來的。”
    16歲的許良生，來到這個海角，隻知道這一生不會有歲月安然，靜候良生那樣的姿態，他知道自己會多麼孤獨彷徨，會多麼沒心沒肺地享受一切的爾虞我詐，世情冷暖，唯獨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這樣子愛上一個人，每一個細胞，每一分鍾都可以為他牽扯，不計成本。
    曾經的許良生活著，可否考慮過要遇到這樣一個人，我已經記不清楚。
    下了飛機，撲麵的就是一陣涼風，帶著雨水的味道。
    海角靠海，濕氣重，的秋天比內陸更涼一些，正是一場秋雨一場涼的時候，小夏伸了個懶腰，又把那所謂的福爾摩斯披風裹得緊些，“秋天就這麼冷了，難怪那時候冬天睡個床板凍成狗了。”他說著揉揉肚子，“餓了，走，這邊那個麵館你還記得麼，麵做得挺好看的。”
    他並不說好吃，當初的暗示本來是為了讓他產生一些同情，知道那樣一個有些殘缺的許良生，小夏這人骨子裏有些博愛與男子漢的心思，這一步走得很好，那次之後，他都提及食物都是別樣的詞語，充分利用的中華詞彙，發揮了自己是文化人的特質。
    這樣子的他，怎麼放心他黃泉路上一個人走呢？我把麵推到他麵前，他回頭與那小老板說香菜少了，我起身進去拿些香菜出來給他，小老板有些試探地問，“你和夏哥，是那個吧？”
    我不置可否，小老板反而熟稔了些，“夏哥是個好人，他最近身體是不是不太好，我看瘦了很多。”
    “他剛剛康複。”
    “生病了？”他幾分擔憂的模樣，叫我眉頭微皺，小老板也是個伶俐人，轉了話，“你一看也是個好人，夏哥身邊有你也是幸運。”
    好人，我心裏一陣帶笑。
    是因為在小夏身邊，才是好人吧。
    一碗熱麵吃完，身上暖暖的，小夏滿意地揉揉肚子，又讓我摸摸，小皮球似的，暖暖的，他眯著眼睛笑著，“吃飽了就是好，做什麼事都有精神。”他的臉色確實好了很多，那麼多的藥，補品，沒有調過來的臉色隻是這碗麵就過來了，他需要的東西有時候真的太少。
    “像是有了孩子。”
    “別介。”小夏一陣惡寒的小模樣拍下我的手，又說那句不孝的話，“要生也是叔叔你生，我基因不好。”
    

    作者閑話：

    因為在一個人身邊，你才是好人的感覺，不知道有沒有經曆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