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權聚手掌心，唯取天仙子
    陳悸手握玉牌，心中百轉千回，眼中熱淚盈眶。
    這個十七歲的少年，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了，從很久以前開始，他的年齡就和他的略曆失去了所有的聯係。這個殘酷的世界教會他的隻是求生的技能。
    那個回風樓內的翩翩公子卻告訴他，這個世界上還應該有溫暖，有希望，有信任。
    陳悸轉身向吳奎拜了一拜。
    吳奎點點頭。
    陳悸毅然決絕地離去，黑夜，雪覆蓋了前麵的痕跡，這個冬天，來的又快又冷。
    林子行道，“我要回一趟臨風門，臨風門的秘閣，是我的墳墓。我會帶著長儀一起回去。”
    “冉露是否打開過秘閣的門？”吳奎問。他還記得自己手中的鑰匙，還記得冉露手中的鐵絲。
    他握了幾十年的鑰匙，最後竟然比不上幾根鐵絲。
    林子行道，“他去過，年輕一輩，若有誰能夠稱霸天下，那個人一定是他，若論腹中珠璣，他當數第一。”
    “他是什麼人？”吳奎問。
    林子行沉默不語。
    李社道，“那吳將軍呢？吳將軍打算去何處？”
    “我要帶他走。”吳奎道。“帶他回白華宮”
    不用細說，誰都知道吳奎所言的那個他是誰。
    吳奎又威脅道，“誰敢攔我，我就殺了誰，任由你是皇帝還是太上皇。”
    山洞中，史空坐在火堆旁，背靠冰冷的石壁，淺淺地睡了去。冉露把自己的披風脫下來給史空披上。
    史空睜開眼睛，有拒絕之意。
    冉露勾了勾嘴角，伸手往史空臉上刮了一下，“蓋著吧，我怎麼也是個練功的，身體比你好。”
    史空把披風換給了他，“你自己披著吧，我不冷。”
    “不願意接受別人的好了？”冉露道。
    史空把臉轉向一旁，火光映入他漆黑的眸，“我是真的不冷。”
    “那就是不願意接受我對你好了？”冉露緊抓住這個茬不放，“是怕我？”
    “不是。”史空怔了一下，他又想靠著冰冷的石壁，但想想，還是端正坐好，隨手拿過一根枝椏掏著火堆。
    “那好，你離火堆近一些，靠著木柴歇著。石壁太冷了，就是我靠著也會受不住。”冉露說道，把散落在旁邊的枝椏堆到一起，又從衣服上扯下一縷布條，把木材捆在一起，全當作了枕頭，擱在史空的旁邊。
    “我出去看看，有些餓了，要是遇上個什麼在夜裏打盹的，就捉回來烤了。”冉露揮了揮手，悠悠的走出了山洞。
    史空默默地看著地上的影子越來越遠，一直到那影子消失不在，才收回目光。
    他的身邊還擱著那捆枝椏，雖然說是樹枝，但也確實比石頭靠著要舒服一些。
    時局總是在變，他的處境雖然也總是在變，但他知道，自己的本事一點都沒有變，他還是那個身不由己的自己，無論他心中那想要變強的渴望有多強烈，都不可能一夜如願，每走一步，都仿佛走入了更深的深淵，光明離他越來越遠。
    但他更明白，一個人不能因為自己的能力不夠就寄人籬下，仰人鼻息而活。他應該以自己的力量站起來，走出去，活下去。
    史空摸到藏在袖口中的笛子，拿到掌心，溫柔地摩挲。
    映著火光，他終於又吹響了一曲。
    一曲《鵲橋仙》。
    冉露在洞口站定，寒風撲麵，他裹了裹披風，聽那笛音清澈，情誼繾綣。外麵的天，可真的是冷啊。
    夜色盡。天邊白。冉露不知不覺中竟然倚著洞口石壁睡著了，翌日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身上多蓋著一件厚袍子，袍子溫暖，做工精細，哪怕經曆了一夜奔波，又是外宿山野，這袍子上依舊有股未曾散盡的香。
    仔細聞之，那卻是一味藥香。
    “醒了？”史空低聲問。
    冉露點點頭，把袍子還給史空，“別吹病了。何時出來的？”
    “本來在等著你抓野味回來，餓壞了。”史空道，“不過我看還是算了吧，出山要緊。”
    “順著山洞出山吧。”冉露又帶著史空往洞中走，“我對你說過，這個山洞是通的，山的那邊是玉泉鎮。走快些，一個時辰就能出去，這個洞我走過很多次，不會有問題。”
    “那昨夜我們為何不離開？”史空問。
    冉露的心思玲瓏七巧，做事沒有章法，叫人想不透。
    “想知道昨夜他們會如何收場，所以想留下來看看。也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又來了什麼人，竟然能夠攔住吳奎的腳步。”冉露思索著道，“按照常理說，以吳奎的做事習慣，是不會就這麼半途而廢的，一定會大力搜山，即便是歐陽道子及時趕回來了，那歐陽道子也會在搞定吳奎過後倆找你我，可見昨夜歐陽道子並沒有來，而吳奎卻半途停手，一直到今早，都沒有找到此處來。”
    “會不會是找到別的地方去了，錯開了？”史空道。
    冉露擺擺手，舉著火把走在前頭，招呼史空跟緊了，別隻顧著說話不走路。
    等落後一小段距離的史空跟了上來，冉露才又道，“不可能是找到別的地方去了，就算他們找不到這個山洞，但一定會找到這周圍來。昨夜我們離開後，根本就沒有感覺到他們的靠近，這周圍一點動靜都沒有，肯定是發生了大事情。離開後我要回一趟上華，查查吳奎昨夜到底遇上了誰，你呢？你要去哪裏。”
    “我……”史空茫然地跟著，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也回上華嗎？
    “放心吧，陳悸會找到你的。”冉露見他遲疑，又寬慰道。
    二人一路言談而行，離開山洞，二人又急忙走路下山，到了玉泉鎮上。
    在鎮上，兩人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找個館子大吃一頓。冉露這個人好吃，而且還好吃肉，所以點了一大桌子的肉。
    史空卻簡單，就要了碗香菇雞肉粥和煎蛋。
    “你……不喜歡吃肉？”冉露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夾著煎蛋往嘴裏送的史空。
    “早上不慣吃肉。”史空道，“以前是常白負責我的衣食，早晨多是粥配著煎蛋饅頭點心之類的，叫我挑著吃。”
    “那，你和陳悸一起時呢？吃什麼？”冉露問。
    “……”史空呆了呆，冉露關注的問題怎的越來越奇怪了，自己點了一大桌子的肉不吃，反倒關心起別人愛吃什麼來了。
    以前冉露也在回風樓內住了一段時間，知道史空的衣食都是常白在照顧，常白每次做飯都是做足了菜式端到史空房中去叫史空挑選，喜愛吃什麼，便選什麼。所以今日，冉露也把這館子裏的菜式都點齊了。
    一大桌子，大部分都是肉。
    “其實，現在雖然是我們今天的第一頓，可這時間也近午時了，要不你也多吃點兒別的？”冉露見史空沉默不說話，便又把話題挑開。
    史空不願意拂了冉露的意，也都吃了一點兒。
    飯畢後。
    史空道，“如此，你便要回上華了，我……也要去別處了。我們，就此告別了。”
    “告別？”冉露眼底升起一片迷茫。他似乎已經忘了自己說過的，要回上華，要找到吳奎弄清楚昨夜遙星穀發生了什麼，是什麼攔住了吳奎的步伐。
    “也不急。”冉露道，“我這次出來也沒什麼特別的任務，我看這玉泉鎮也不錯，我帶你走走，免得你第一次來走迷路了。”
    “……”史空心中溫熱，他好像感覺到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很認真，很誠懇，很倔強，很執著。那是從冉露身上感覺到的。
    冉露沒指望著史空給他回應，抓著史空的袖子往館子外走，自己走在前麵一步，把史空托在身後，二人拉拉扯扯，在外人看來，這就仿佛是一對鬧別扭的兄弟。
    “冉露。”史空扯了扯袖子。
    冉露死拽著不放。
    “冉露！”史空又喊了一聲。
    “別廢話。”冉露手腕一抖，那抓住史空袖子的手忽然抓住了史空的手腕。腳下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他拉著史空穿過人群，穿過長街，走過巷子……走出了玉泉鎮，到了郊外。周圍的人越來越少，身後傳來史空冷淡無情的聲音，“冉露，我心裏容不下那麼多人。”
    這個聲音，仿佛回音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在冉露的耳中響起。
    冉露被這魔咒般的聲音驚醒，他忽然轉身，一手按住史空的肩膀，心中焦慮，沒控製好力道，推著史空後退了好幾步，史空被推得幾次都差點跌倒。
    “自作多情。”冉露以兩根手指抬起史空的下巴，目光直直地落入史空的眼底，冰冷，尖銳，直直地插入人心底最柔軟之處。
    “如此，就好。”史空也以同樣的目光注視他。二人對峙，又是一片沉默。
    “記得，冬至。我會給你的三百刺客做護衛。這是我們之間說好的。”冉露道，“今日，就此別過，這個鎮子，我也帶著你轉完了，你可莫要在那三百刺客到手之前就先讓別人給殺了，那樣的話，我還不知道該把貨交給誰。”
    “我給不了你有用的消息。”史空道。
    “別拒絕，這三百人還不需要你往心裏放，你大可放心。”冉露收回目光，從懷中掏出一把短刀遞給史空，“有時候，你也許用得上這東西，我知道你手裏有藏花給的匕首碧光，但這把刀並不比碧光廉價。”
    “冉……”史空來不及拒絕。
    冉露已經走了。他輕功上層，動如驚鴻，轉眼便以消失不在。
    短刀落在了雪地中。
    一把刀，在雪花中，晃晃有光。
    紛紛細雪，孤獨的人依靠著冰冷的牆壁，黯然傷魂。
    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年撐著油紙傘走來，少年在史空麵前彎下腰去，撿起地上的短刀，然後遞給史空，“這把刀叫‘紅豆’，是把名刀，能夠調動巴國的精兵。”
    史空咬著牙，閉目凝眉，耳邊的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不過了。
    他原本隻是個被遺棄的孩子，生長在乞丐中間，又淪落到風塵煙花地，整個青春孤獨蒼涼。
    生命與他開了個玩笑，瘡痍滿身，一無所有的他，懷中卻藏著薑國那枚能夠調動三軍的玉牌，靴中藏著能號召整個易轉閣的匕首‘碧光’，手裏還拿著能使喚巴國精兵的名刀‘紅豆’。他是何其有幸，袖中是陳悸贈送的笛，眼前執傘的是名震江湖的臨風門的掌門人林湘。
    ——他，何其有幸，能得如此之愛。能讓人看得如此之重。可他的手，卻單單緊握袖口裏的短笛，無法鬆開，“林湘，我能夠拿得起的，隻有那一曲《天仙子》。”
    他沒有問：林湘，你怎麼在這裏？
    他知道，林湘總是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無論他們在何時何地因何而分別，他們總是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意想不到的地點重逢。
    林湘往他走近一步，一把傘，遮住兩個人，溫柔的聲音在傘底響起，“那就隻取一曲《天仙子》便是。玉牌是薑國皇室之物，隻屬於薑國李家，‘碧光’是易轉閣的信物，自然隻有易轉閣的人拿著才有用，‘紅豆’是巴國的名刀，它早晚會回到它真正的主人手裏，這些身外之物，何必掛心。”
    

    作者閑話：

    定時發布：8月2號晚上八點三十分定時發布，如果發布時間和章節有誤差，影響到正常閱讀，請聯係作者。
    PS：冉露這根線在第96章有個伏筆，這個人在後麵還是挺重要的，有興趣可以回頭翻翻，他的感情線也是那個時候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