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腥風滿城，書卷飄香
    桌椅成殘，零落散地沉於血液之中。雲光澗的門窗之上，屍首懸掛，屍懸於門，首掛於床，血順著板壁曲流而下。
    腥風滿上華。
    林湘擠在人群中，屏住呼吸，手緊緊地攥住花清的手，他也被雲光澗的慘狀懾住了，慢慢退離人群。
    “是吳奎的人？”林湘顫聲問。雖然已經離開雲光澗很遠了，但他還是覺得後怕。
    花清斂目沉思，許久後，搖頭道，“不像。”
    “為何不像？”
    “太明目張膽，顯是故意招搖。吳奎的目的是易轉閣，對付易轉閣隻有一擊得手，雲光澗是藏花的產業，這擺明了是在給易轉閣提醒。”花清解釋道，“不過我也沒想到藏花會是歐陽道子的徒弟。”
    “那依你看會是誰？吳奎已經殺了藏鋒山莊的那兩人了，隻怕他也不怕在上華城內多殺幾個。我倒覺得他是刻意挑釁，想要惹怒易轉閣，逼易轉閣主動出擊，隻要易轉閣分心先出手，就一定贏不了吳奎。”林湘也有自己的推測，但都沒有證據。
    腥風撲來，花清轉眼望向窗外，沉默不答，因為他答不出。那夥人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下的手，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屍首掛上門窗，如此行動不僅僅滅藏花的氣勢，也挑釁了朝廷。來人的目的絕對不簡單。而且近來鬧得最厲害的暗潮是吳奎，那夥人還想要把矛頭指向吳奎，是要逼得朝廷不得不先對付吳奎，然後吳奎不得不出手明目張膽的反擊。
    但仔細的把江湖中能夠排上號的人物一一列出來，卻又找不出一個可疑之人。朝廷的人不可能會對藏花下手，而且朝廷的人也不知道藏花的身份，更不可能用如此拙笨的手法去對付一個雲光澗。江湖中的零落門派，多已被吳奎控製，另外少數未參合進來的門派也是安守本分，閉門自修，絕不會出來趟這渾水。
    花清猜不出，他道，“主子，我現在就去查此事，最遲明日此時，我定與你會合。”
    林湘點點頭，讓他去，務必把背後之人查出來。
    林湘到上華也有一段時間了，隻是沒有進城，一直都在城外，隻因今日雲光澗的事情鬧出的動靜太大，讓他忍不住地要進城一看究竟。
    雲光澗外的整條街都被封了，朝廷派出了三百禁軍。此事報知官府後，直接遞到了皇帝那裏，皇帝派出自己的暗衛和唐澤來調查此事，限時三天，務必拿凶歸案。
    史空慵懶地倚在廊下，手裏拿著本《詩經》慢慢看，冉露拋下正在接受訓練的刺客，跑來史空這處，“雲光澗的事情你怎麼看？”
    史空眼也不抬，翻了一頁書，裝聾作啞。
    “我說你，看點兒有用的行嗎？”冉露一把奪過史空手裏的書，道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就這點能耐還想要打天下和藏花抖呢。”
    史空眨了一下眼睛，身體後仰，往柱子上靠去，“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遇到問題了，你應該考慮啊，現在誰都在想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殺害雲光澗上下近百人。還全都砍了頭，身體懸在門上，腦袋懸在窗上，雲光澗上下，無一幸免，你可要知曉，雲光澗內的人可都不是簡單的人物，就連跑堂的夥計都是身懷絕技的功夫好手。”冉露說得激動，兩腿交叉，也在史空麵前盤腿坐了下來，可見他對此事的興趣也不小。很是佩服地道，“動手的人功夫不低啊，薑國這個臥虎藏龍之地，我都有些舍不得離開了，天天都有熱鬧可看。”
    “凶手不是我，我去瞎捉摸什麼。”史空勾了勾嘴角，目光移向在院中紮馬步打木樁的數百少年，“以後我養他們也要花些錢呢，我正在想這筆錢要從哪裏來。”
    冉露翻了翻白眼，“史空……”
    “嗯？”史空懶散地應了一聲。
    “你，你和我見過的人真的有些不一樣。”冉露笑笑，雙眼微微眯起，翦水秋瞳，美如新月。
    “哪裏不一樣了？”
    “以前我瞧不上你，覺得你就是空有一張臉，還裝清高不搭理人。”冉露道，“你的這張臉看久了，我竟然有些討厭你這張臉了。”
    “哈哈！”史空忽然放聲笑了出來，身體一個趔趄，坐著的他都差點兒笑跌在地了。
    “這有什麼好笑的。”冉露往前挪了挪，靠近史空些許，畢竟都是年輕人，年紀也不過二十來歲，再怎麼老成，骨子裏也都帶著些孩子性。“我說真的，你的這張臉太女氣了些，初看不覺得，越看越覺得白的……白得都不正常了，哪有男人白成你這樣的，跟個瓷娃娃一樣。”
    “你要是討厭，以後你見我就背過身去，別看就是了。”史空沒好氣的道，“趕緊的把人給我訓練好，冬至前要交貨的。”
    冉露咧嘴笑道，“這個不難，保證給你交一批看家護院沒問題的優良刺客。”
    “我要的可不僅僅是能看家護院的。”史空又把目光轉向了遠處，看似無神的眼睛裏實則深不可測，誰也猜不透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冉露盯著他看了會兒，又道，“你是一個認命的人，你這種人跟水一樣，遇方則方遇圓則圓，會活得很好，不會輕易失敗，以後你若登基稱帝，我……”
    冉露話到此處，輕笑一聲，便起身走了，後麵未說出口的那段話，仿佛重有千斤，壓在他心頭。
    史空聽罷，並未給什麼反應，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遠方。
    什麼遇方則方遇圓則圓的他不太懂，他隻是不喜歡和命運抗爭。當他是個乞丐的時候，他就安心的坐個乞丐，當他有機會開啟生命的另一扇門的時候，他果斷地跳出了乞丐的生活，開啟了回風樓。
    隻是他也有不認命的時候，那就是報仇的時候。
    為了給林湘報仇，朝廷的官員他都敢下手，賭上了自己的命，第一次兵刃血地殺人報仇。但是報完仇之後，他的日子又恢複了寧靜，每日回風樓開門關門，他吃飯睡覺，日子平淡如水，他從來沒有在想過別的，隻要有錢，他就高興，肚子不餓他就舒坦。
    可因為李鈺的闖入，他漸漸發現，自己的心已經跟著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走了，哪怕他心裏也是躊躇萬分，但他還是決心放棄回風樓，選擇李鈺，走向一個飄忽不定，看不清摸不著的未來。
    一次次的風波，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不可能再如從前一般簡單，在不久以後的未來定有一場躲不過的刀光劍影，所以他開始為自己籌謀。如今眼下這三百還未訓練出來的人自然不是能夠予以重任的人，但也如冉露所言，他需要一批人給自己看家護院，讓他能夠按下心來謀劃其他。
    在生命需要轉折進入下一個點的時候，史空果斷得選擇跟著冥冥中的命運走，沒有太過的執著。他過往的經曆告訴他，他並沒有什麼選擇，其實一切都不過是無可奈何罷了。
    做乞丐的時候，他努力做一個好乞丐，每日乞食果腹以求不死。
    色相授人的時候，他也能夠豁然寬衣解帶，酒色相迎，為報心中仇。
    當需要以刀劍劈開血路的時候，他也願意承受那一身罪孽。他並沒有忘記他對林湘說過的話，他要和林湘共進退，共生死，要撕開一條寬宏大道把林湘從吳奎的手裏拽出來。那話他並沒有忘。
    但同時，他也沒有忘記那個在宮闈中的人。
    從上次一別之後，他們便再也沒有見過麵，如今吳奎步步緊逼，又在天子眼下的上華發生了如此慘案，隻怕那人更忙了吧。
    史空搖了搖頭，又翻了一頁書，書中寫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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