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活著的感覺
    不提林湘倒還好了，一提起林湘，史空的臉色從蒼白轉變成了暗沉，他低下眉眼，背過身去，“陛下，回風樓是什麼地方，那紅牆黛瓦裏的皇宮又是什麼地方……”史空本想多說幾句，可話到此處，他又沉默了，身子也在不住地顫抖。
    李鈺在後麵看著，滿心裏隻有一股衝上去抱住他的衝動，但他明白，若是自己在此刻碰了他，隻怕他會永遠的離開，要想見他，那可就是難上加難的事情，任由他是皇帝，要在這人山人海中找出一個人來，也是不容易的。
    “我明白，昨夜皇後來過你這裏了，她回去之後與我說過了。”李鈺說道，他細心地與他解釋，隻是希望他別生氣，明明隻是驚鴻一瞥的瞬間接觸，李鈺卻不明白自己為何竟然將他視作了在自己生命之上的存在，拿不住，也割舍不掉，那個人，仿佛就是自己的靈魂。“你是從她來過之後開始懷疑我的身份的？”
    “是。”史空道，“隻是任我怎麼想，都沒想到你是當今的皇帝。”
    “那就算我是當今的皇帝又如何？”李鈺問道，嚴肅的臉上蒙起了一層寒霜，若隻是因為皇帝的這個身份阻礙了他們在一起的路，那麼舍棄這個身份又如何？李鈺在心中想到，這個想法才剛剛冒出來，他就已經在琢磨皇室之中到底有誰適合接受皇位了。
    感情本就是中複雜的東西，它來的時候莫名其妙，去的時候如同抽筋剔骨一般，痛的你生不如死，這世間，不知有多少人敗在了一個情字裏頭。
    李鈺看著眼前的人，心裏如同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一般。他一直不明白感情從何處生起，又到底是什麼模樣。他隻是清楚，在看到那個人的時候，他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他要把另外一個自己找回來，不惜一切代價。初見時，那黛瓦之上白衣翩然的少年，仿佛就是自己的靈魂，與自己的呼吸相連，那種感覺讓他迫不及待地伸手，想要抓住那少年，但在此同時，他又明白，那個少年是另外一個活生生的生命，要想抓住，談何容易。
    “草民聆聽聖命。”史空顫聲說道。
    原本就氣氛僵硬的房間，此時此刻，仿佛已經被凍結了一般。史空有些發抖的身體終於在這種氣氛中停止了發抖，冷靜了下來，良久過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默不語。
    李鈺手裏端著茶杯，心中琢磨著那‘聆聽聖命’四個字。
    沉默一陣過後，李鈺擱下茶杯，那冰涼的白瓷茶杯已被他握的熱乎乎的了，走過史空的身旁，他沒有碰他，憐惜的眸光落在史空的後頸上，低低地說了聲，“若僅僅隻是因為朕的身份就將朕拒之門外，那麼你也不配做朕的心頭之人，朕也無心再來。”
    冰冷冷的話，卻是柔和如同春風，溫暖呼吸隨著吐出的文字灑落在史空的頸項。史空沒有動，感受著身邊冷漠的人和冷漠的腳步聲。緊接著，史空聽到了關門的聲音。房間裏，終於隻剩下他一個人了，空蕩蕩的，他拿過酒壺，自己一個人慢慢地喝起來。
    在這個世界上，史空並沒有什麼留戀的東西，隻是有時候看到有趣的人，他會覺得開心，有時候想起往事，想起林湘，他會悲傷，但也不會覺得痛苦。
    佛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在這個世界，生與死，又有何區別呢？一切都不過在人的想法，看法。史空今日還活著，隻因他感覺不到活與死的區別，每日飲酒，每日看著錢流進流出，他仿佛看到了這個世界。史空不懂佛法，不懂文字，也不懂武功。他不明白自己到底都明白些什麼，當初眼睜睜地看著林湘死的時候，他痛恨這個世界，到後來那份恨逐漸消失，他卻再也找不到活著的感覺了。
    今日，李鈺的身份，如同一塊巨石打入他水平如鏡的內心，激起了千層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