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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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風波”已過去好些天,群芳樓依舊門庭若市,和樂融融。
事發後第九日,戶部侍郎王啟單獨登門,許三娘見了他,忙擠出兩滴眼淚裝可憐:“王大人,您、您來了。千錯萬錯都是奴家的錯,求您放姑娘們一條生路。”
王啟莫名其妙道:“三娘何錯之有?”
許三娘指指天:“上邊那位如今怎地說?是好還是壞?大人您就別拐彎抹角折騰奴家了。”
“哦哦,原來你指那件事。”王啟恍然大悟,貼身過去耳語道:“六皇子來這兒的事你可千萬別泄露出去。人雖是在你群芳樓出的事,但也是六皇子自己不小心摔下樓梯所致,於情於理都不會追究你的責任,你大可安心。”
聞言,許三娘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狐疑地看著王啟,王啟衝她曖昧地眨眨眼睛,便急急衝上二樓。
許三娘低頭想了想,忽覺困頓非常,邁著小碎步朝後院去了。
這邊廂,群芳樓真絕色早已翩翩起舞。
眾人看得如癡如醉,卻不知接下來會受到怎樣的驚嚇。
要說白靈為何到風塵之地彈琴跳舞,歸根結底,是因為心底的自卑感作祟。
以前,她是一隻人人喊打的不祥之鳥。而現在,她受盡人間尊寵,無限風光。鳥生一下子從黑暗走到光明,自然恨不得將自己狠狠地暴露在陽光下。不管是人性還是鳥性,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地位一不同就容易飄/飄然。
久而久之,她對人類的印象愈來愈好,戒備心愈來愈弱。見她對人類讚不絕口,青流怕她吃虧,便戳破說人類對她好是因為她長得美,若變成個醜八怪,待遇就不一樣了。
白靈性子倔強、愛較真,強迫青流與她立下賭約,篤定人界一定有不以貌取人的君子存在。
這不,她立刻就付諸了行動。
今日的她,與往日有些許不同。麵覆一層薄紗,將眼睛以下的部分遮住。跳得也比之前更加賣力,《狐舞》過後又是一段《霓裳羽衣曲》。
在叫好聲最盛之時,她朝台下某處眨眨眼睛,一下子將麵紗揭開。
寬鼻厚唇,腫臉方顎,臉頰左麵還有幾塊小黑斑。這樣一張臉若在大街上出現,亦非醜的令人無法接受。隻是與她之前的樣子作個比較,堪為雲泥之別。
可想而知,看客們的反應得有多大。如燭火瞬息,海水倒流,群情雀躍的氛圍陡然突變。
人們先是靜默下來,不確定似地擦眼;接著,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再接著,幾個盛花生米的盤子被扔到台上。
有人道:“怎是個醜八怪!白姑娘呢!許三娘呢!”
白靈淡定自若,微微欠身:“白姑娘今日身體不適,由奴家暫替。奴家自知相貌醜陋,便以紗覆麵,卻不小心……”
“真有自知之明,就該足不出戶,免得出來嚇人!”
環視一圈,人人皆是一副痛心疾首上當受騙的模樣,惡語相向的更是不在少數。一瞬間,這幫往常待她如珠如寶的文人雅士們暴露出人性裏惡的一麵。
畢竟有過類似的經曆,白靈並不驚訝,隻是鳥類之中尚且有孔雀仙子、老鷹那樣善良的存在,她不相信今晚會沒有一個真正的君子站出來替她說句公道話。
她接著道:“驚擾了各位是奴家的不是。但奴家自認舞技不輸白姑娘,你們方才不也看得很高興嗎?”
霎時之間,人聲鼎沸:
“這醜婦竟敢與白姑娘相比,恬不知恥!”
“許三娘在哪!給爺爺出來!耍爺爺呢?!”
“他奶奶的,我上頓吃的飯都快吐出來了。”
“醜八怪閉嘴,滾下台去!”
一隻白瓷細頸酒壺被扔到空中,劃出一道彎彎的弧線,沒扔到台上,卻差點砸中坐在首排的一位玉麵公子的頭。那玉麵公子唇紅齒白,長得十分秀美。他回頭,恰好看到一隻大手替他接住直朝後腦門兒砸來的酒壺。
坐在他旁邊的青衣公子將酒壺輕輕擱在桌麵上,甩了甩手上的酒水。
玉麵公子朝他微微一笑,彬彬有禮。
那青衣公子站起來,轉過身大聲道:“各位,這位姑娘已將個中原由明明白白交待清楚,為何不能通融一回?”
有人回道:“老子花了錢,卻把老子惡心的連飯都吐出來了,還要老子通融?!”
“既然你覺著錢花得不值,這錢在下替你出。你砸壞群芳樓的東西,由你自己賠。可合理?”
又有人道:“哈哈哈哈,那位公子如此大方,怕是那醜八怪的姘頭吧哈哈哈哈!”
青衣公子看了看玉麵公子,臉頰忽地漲紅起來,諷刺道:“你莫要胡說八道!在下聽聞出入群芳樓的皆是滿腹經綸的高雅之士,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趁著人多勢眾跟著起哄的比比皆是:
“嗬,這小子罵咱們低俗呢!”
“哼,不過是偽君子一枚,教他把那醜婦娶了,看他願不願?”
“許三娘出來!退錢!退錢!”
……
就在群情激昂之際,群芳樓門口來了兩名布衣爛衫的道士。
一位滿麵花白須發,長得跟鍾馗似的,他手執羅盤,正低頭認真觀看;另一位年輕許多,伸長了脖子朝樓裏麵瞅。
群芳樓內一片混亂,竟無人注意那二人走進來。
白發老道捧著羅盤慢慢靠近方台所在的位置,確認以後,朝年輕道長說了一句話,年輕道長忙折回去堵在門口。
然後,白發老道平地飛起,穩穩落於方台之上。不過眨眼之間,他已將金錢劍架在白靈的肩膀上:“妖孽!不好好在妖界呆著,倒出來禍害人間,還不速速受死?!”
白靈一直將注意力放在那青衣公子身上,哪察覺到危險臨至。她迅速掃了眼白發老道的腰際,掛著八枚銅錢,心下一驚。記得青流曾對她說,碰到七錢以上的捉妖道長,莫糾纏,速逃命。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立刻飛身下台,準備朝門外跑。那金錢劍忽然變長,像蛇似的的纏住她的小腿,用力一扯,她就被重重摔到地上。
眼前一對玄色流雲靴,抬頭,靴子的主人正悠哉遊哉地飲著酒,竟不看她一眼。剛想說話,又是一扯,整個身體飛起來,不受控製地朝牆上摔去。容不得想別的,隻能靠自己脫險。她強製穩住身形,掙開金錢劍,欲往門口去,卻見那裏早被天羅地網所堵。
把心一橫,決定拚了。她抬起雙臂,幾十把桌椅隨之騰空而起,齊齊朝白發老道麵門拋將過去。右手一攤,一柄寶劍幻化而出。她手握寶劍,趁他應付“桌椅暗器”的功夫,直直朝他胸口刺去。那白發老道也不是省油的燈,迅速倒退飛行,輕鬆立於二樓的雕花木欄上。
白發老道笑道:“哼,今日定要將你打回原形,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畜生東西!”
白靈欺身上前:“老畜生罵誰!看我不把你門牙打掉!”
方才那些口出妄語之輩嚇得四散逃竄,生怕入了妖怪的口腹。一時之間,群芳樓內混亂不堪,尖叫聲四起,人踩人也不管,瘋也似地朝門外擠。
滿堂之中,唯有一男子,端坐桌前飲酒,好整以暇,如瞎子聾子一般。
大戰三十餘個回合,白靈漸漸不敵,畢竟涉世未深,實力經驗均不足。相較之下,那白發老道每每擊之要害,避其鋒芒,應對遊刃有餘。
打到後麵,白靈以躲閃為主,瞅準一個窗戶便飛過去,卻每次都被攔下來。
“妖孽,別再白費力氣,速速束手就擒,老道還能網開一麵,留你一個全屍!”
實在無計可施,白靈終是跳到那男子身旁,咬牙怒道:“青流!還不出手幫忙,真要看著我死?!”
白發老道還以為她要挾持那人類作人質,大喝一聲,金錢劍直擊她眉心而去。忽然,那男子擋在白靈身前,劍尖堪堪停在他胸前。並不是那老道將劍收回,而是劍自己靜止不動了,任他再拔再拽,都不動分毫。
“你……也是妖?!”白發老道瞪圓了眼,萬分驚恐。
白靈把劍往桌上一放,徑自坐下,端起酒杯就往喉嚨裏倒:“他娘的,嚇死老子了……”
青流右手二指一並,輕碰劍尖,隻聽“鏗”一聲,金錢劍應聲化為碎屑。
白發老道大驚,嚇得倒退數步:“好生厲害!你到底是誰,竟無半分妖氣!”
青流邪魅一笑:“你還不配知道我的身份。”
頓時,空氣流轉,狂風驟起,一道巨形風刃朝白發老道劈去。他迅速結陣,大片符咒光盾將他包裹。然而,猶如以卵抵石,螳臂擋風,結局可想而知——四分五裂。
白靈不敢看地上的斷臂殘肢,拎劍朝門外奔去:“外麵還有個五錢的,我能對付!咦?跑了?”
經此一役,白靈元氣受損,隻好乖乖跟著青流回妖界療傷。
妖素來喜歡獨來獨往,妖界的生活自然不如人界熱鬧。沒過幾日,她便叫苦不迭,直喊無聊。
青流勸她潛心修煉,她認真一想,自己的法力確實太低,群芳樓那遭若不是青流,怕是已經就一命歸西。於是靜下心修煉了幾日,就又坐不住了,心中總有牽掛。
她從未如此不耐過。
某日,白靈拿起一冊從人間買來的話本,假裝看了會兒,歎道:“唉,可憐可憐,話本裏那凡間男子死了,狐妖居然將內丹度給他,實在太蠢了。”然後,又似是無意般問青流:“人和妖難道就不能好好在一起?”
青流怔忪片刻,道:“人妖相戀,有違天理。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或者一起死。”
白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青流又道:“不過,我向來喜歡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