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七、且問今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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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子墨沉著臉,隨著珍珠踏入了雅芳苑。
林夕寒的意思他如何不知?他身為將軍,若要握牢手中這兵符,自然要兵部尚書的支持,因此如此,他才迎娶了吳佩卿。
此時,她正在榻上躺著,見到淩子墨進來,掙紮著要起來,珍珠忙上前扶住她。
淩子墨臉色仍然不好看,隻在一旁立著,卻並不上前。
吳佩卿頓時紅了眼眶,似帶著幾分委屈地喚道:“王爺……”自從除夕之後,他便再未入過雅芳苑,若是從前,無論如何,他隔上三五天,總會來一趟的。她自知國宴時自作主張,硬拉夢蝶獻藝,惹怒了淩子墨,因此,也不敢撒潑任性,隻能以軟示人,祈盼能挽回一二。
“你還知道我是王爺?”淩子墨語氣冰冷,“本王看你已經可以替煜王府做主了呢!”
“王爺,卿兒不敢!”吳佩卿低頭垂淚道,“卿兒當時也沒有別的念頭,隻是聽說姐姐才藝驚人,便想為王府爭點麵子罷了。這也是一心為了王爺啊!……”她心中其實恨極,但事到如今,卻隻能把話這麼說下去。
她在淩子墨麵前一向嬌俏可人,但對她刁蠻任性的脾氣,他其實卻一清二楚。此時冷眼盯著她,隻見她神色憔悴,臉頰上兩團虛紅,看來確是真的病了。
淩子墨心中暗自掂量,她的父親吳阮其實是如妃的人,雖然自己並不受製於他,但此刻卻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如此一想,立時有了計較,於是輕歎一聲,作出為難的樣子:“卿兒固然是一片好意,但如若她當時不能技驚四座,煜王府豈不丟臉到家了?本王不是怪卿兒多事,而是覺得卿兒行事,有時不免太莽撞。這樣容易吃虧啊!”
這一番話,說得吳佩卿又是愧疚又是感動,隻能哽咽著道:“王爺,都是卿兒不懂事,這一次就原諒卿兒吧!”
淩子墨揮手示意珍珠下去,自己走到床前,攬住她身子,柔聲道:“隻是慪個氣而已,何必又要和自己身子過不去?”
吳佩卿嬌滴滴地依入他懷中:“卿兒不是故意,王爺這麼久都不來,卿兒以為您不要我了……”
“這說的什麼話?你是我王府的側妃呀!夫妻間偶爾鬧鬧別扭也是正常的麼!卿兒以後再這麼不注意身子,本王可是會心疼的……”
“那王爺今個兒別走,好好陪陪卿兒,行麼?”
“不走,自然不走……”
吳佩卿此時已經完全陷落,隻沉浸在他的甜言蜜語之中,哪裏曾注意到,他的溫柔隻停留在麵上,眼底卻是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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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子墨一去不回,上街的事情自然沒了下文。
掌燈時分,正要用晚膳,林夕寒又來了。進屋先看了看夢蝶臉色,卻見她神情淡定,並無任何傷感、不滿的意思。於是才帶著幾分歉意地道:“吳佩卿確實病了,子墨今晚隻能陪她。”
夢蝶點點頭:“林大哥還未用膳吧?不妨在這兒吃了。”
林夕寒本能地想要拒絕,但看暈黃的燈影下,夢蝶盈盈的眉眼中流露出一種祈盼的意味,心中一軟,不由點頭答應。
飯菜端上來,林夕寒才知道,原來夢蝶以為淩子墨至少會回來用晚膳,因此份量都做得多了一些。此時她心中必定十分失望吧?林夕寒暗自想到,但看夢蝶卻神色如常,竟不露一絲情緒。他心中頓時湧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忍不住開口道:“王妃……”
夢蝶笑道:“怎的叫‘王妃’?這裏又沒有外人。你若不嫌棄我這個妹妹,以後不妨直喚我名便是。”
“夢……夢蝶……”林夕寒又紅了臉。
“就是這樣了!”夢蝶又笑道,“現在叫著不習慣,你多叫幾聲,以後便順口了!”說著向一旁的紫畫道:“去拿酒來!”
紫畫遲豫道:“王妃……”一麵說,一麵用眼睛去瞄林夕寒。
林夕寒即道:“你怎可飲酒!”
“我沒說要飲酒呀!”夢蝶眨了眨眼,很無辜的樣子,“你們放心,我不喝酒,我喝茶!但我想請林大哥喝兩口小酒,這總可以吧?”
紫畫仍看著林夕寒,見他點點頭,這才下去拿來。
夢蝶替林夕寒斟了一杯酒,自己舉起一杯茶:“今日且以茶代酒,敬林大哥一杯。我知道大哥是真的關心我,因此心中歡喜得緊!”說著將茶水一口飲盡。
她越是這樣若無其事,林夕寒卻越是心中不安,此時隻管愣愣地看著她。
夢蝶見他如此神態,輕輕一笑:“我知道大哥心裏想什麼。你是不是在想,做丈夫的去陪別的女人,我這個做妻子的,該是如何的黯然傷神?”
林夕寒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又不知應說什麼。
“雲卷雲舒,花開花落,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在不停改變,但是,有一樣卻是永遠不會改變的,林大哥可知道是什麼?”夢蝶忽道。
林夕寒搖頭。
“是已經發生的事實!”夢蝶摸著手邊的茶杯,“已經發生的事,已經成為事實的事,無論你喜歡還是厭惡,不管令你歡樂還是痛苦,總歸是不可改變的。”
林夕寒聽著,不自覺地又點點頭。
“那麼在世間這些不停改變的事物中,又有什麼是最容易改變,什麼是最難改變的呢?”
“是什麼?”林夕寒情不自禁地問。
“是人心。”夢蝶輕輕一笑,“人心若是要變時,任你使盡一切方法,它仍然要變;人心若是已經改變,任你用盡一切手段,它也不會再變回來。”
林夕寒默然不語。
“若說與其他女人分享一個男人的真心,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情願,說出來大哥也不會相信。但我入王府之前,他已有兩位側妃,這是事實,不能強求改變。他如今愛我,確是真心,倘若一日,真心不再,也不過是順應了天地間萬物皆變的道理罷了。但夢蝶也會記住一個事實,那就是,他曾經這樣真心愛過我。夢蝶不求一生一世,不求朝朝暮暮,隻求曾經擁有,如此而已!”
夢蝶說著,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向林夕寒舉了舉。
林夕寒終於端起杯,鄭重地向夢蝶舉了舉,一口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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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節。仍然是好天氣。
柳條仍是光禿禿的,但想必不久便會抽出新芽。夢蝶倚著湖邊一株柳樹,看著一輪紅日緩緩西沉,心想,今晚的月色必然很好吧?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她緩緩地吟。
“縱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身後有人輕輕地接下去。
夢蝶怔然轉身,隻見夕陽的光輝中,淩子墨長身玉立。霞光照在他身上,染著一層淡淡的金紅之色,顯得無限溫暖。隻不知,他們是否彼此尋覓了千百次的那個人……
淩子墨見無數柳條輕擺之中,夢蝶形似弱柳扶風,竟比身邊的柳樹還要婀娜幾分。她背光而立,夕陽為她婷婷的身形描上了一層金邊,臉上神情似喜似愁,一時看不分明。淩子墨隻覺得她整個人輕飄飄的,似是陽光下一抹細雪,轉眼便可能消融在這夕照之中,心頭不禁一跳,上前幾步將她攬入懷裏。
“傻瓜,隻求曾經擁有麼?所以從來不問我為什麼不來?”淩子墨摸著她柔順的長發,輕輕地問。他那日一去不返,自己也覺得心中頗為不安。等問過了林夕寒,知道了她“隻求曾經擁有”的那一番言語,心裏不禁有些震撼。隻覺得自己能夠擁有她,是何其有幸的一件事!
“王爺難道不記得了?”夢蝶仰起頭,嗤笑道,“關於您的事情,臣妾可是一律不許過問的!”
淩子墨猛然想起新婚之夜的情形,自己對她冷冰冰地說:“凡是涉及本王的事情,請王妃一概不要過問!”
那時自己的確對她防範有加,不想最後卻還是徹底淪陷了。不禁苦笑道:“王妃這可是秋後算帳?”
夢蝶搖搖頭,又輕輕倚上他胸膛,柔聲道:“不,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蝶兒……”淩子墨不知道能說什麼。
夢蝶忽又俏皮地笑道:“不過,你若以為我不問就什麼都不知道,那你才是傻瓜呢!”
“哦?”
“你做了什麼,去了哪裏,紫畫和林大哥可是每天都有向我稟報哦!”
“林大哥?夕寒?”淩子墨皺了一下眉。紫畫是早就“背叛”他,向夢蝶“投誠”,這個林夕寒什麼時候也和她混得這樣熟了?
“是啊!”夢蝶卻沒有發覺淩子墨的眉頭越皺越深,自顧自地說,“在這世上,真正誠心待我的人不多,他卻是其中一個。”
“他誠心待你?那我呢?哼……”淩子墨不悅地道。
夢蝶詫異地抬頭,看著他一臉不爽快的樣子,突然“撲哧”一笑:“子墨,你這是在吃醋嗎?”
隻見夕照之中,他的臉幾乎不著痕跡地紅了一紅,立即否認道:“笑話!哪有此事!本王為何要吃他的醋!”說著,便鬆開攬著夢蝶的手,想逃似的要轉到一邊去。
“你當然不用吃醋,我隻是把他當做哥哥而已啊!”夢蝶卻緊緊抱住了他,把頭埋在他胸前。
淩子墨身子僵了僵,終於還是又將她環住。
她又幽幽地道:“我一直想有個哥哥,能夠保護我。你知道,我爹雖然有幾房妾室,但弟弟妹妹們都小我許多,從小也沒什麼感情。娘親去世後,我就一直是一個人……”
淩子墨沉默了。
他把臉埋在夢蝶的發裏,聞著她淡淡的發香,許久,悶悶地道:“不許和別的男人那麼親近……我會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