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六、柔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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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縷陽光照亮窗紙的時候,夢蝶就醒了。看看身邊睡得安穩的淩子墨,頓覺心中平安喜樂,無限美好。
她小心地挪開他纏繞著她的胳膊,正要起身,他已經朦朧地睜了眼,又將胳膊緊了緊,半睡半醒的臉上竟有一種撒嬌似的意味。夢蝶不禁覺得好笑,於是輕輕地道:“還早,你累了幾天,且再睡一會兒。”
淩子墨神情慵倦,似睡非睡,卻仍然不肯鬆手。
夢蝶無可奈何,隻得在他額上輕輕印了一吻,哄孩子似地柔聲道:“乖,我去給你做好吃的。”
他這才微微地嗯了一聲,鬆開胳膊,又安心地睡過去。
等他終於睡飽,起身之際,日頭已經升高。
走出外屋,卻不見人。再推開窗,外麵雪已融盡,日光溫暖,頗有回春之意。小園裏,夢蝶隻穿著中衣,長發在腦後隨意地辮了一條鬆鬆的長辮,正在演練一套操術,初春在一旁捧著外袍伺候。
走出屋來,初春正要行禮,淩子墨輕輕搖了搖手,示意不要出聲,便站在一旁觀看。隻見夢蝶動作如行雲流水,體態柔韌優美,演練之時,神態安然,心神盡斂,不由喝了一聲采。
夢蝶聽得聲音,回頭一看是他,嫣然一笑,便停了動作,隨手擦了擦額上細密的汗珠:“醒了?睡得可好?”
淩子墨拿過初春手上的袍子,先給她披上裹緊了,才促狹地笑:“美人在懷,怎麼會睡得不好?”
初春聽了,隻管在一旁吃吃地笑。夢蝶臉上一紅,不去看他,卻向初春嗔道:“死丫頭,隻知道看笑話,還不快去將早膳端來。”
初春吐了吐舌頭,嘻笑著趕緊下去了。
淩子墨見她神清氣爽,臉色似好了許多,不禁心中一寬,牽著她的手往屋裏去,一麵問道:“你剛才所練可是以前所說的八段錦?”
夢蝶點頭:“是啊!”
“看來倒像是一門氣功心法。”
“不錯。畢竟是武林高手,我隻是耍了幾招,你就看出來了。”夢蝶笑道,“這八段錦原是數百年前一位武功高強的醫者所創。他以為氣功之道,最適於治療經脈氣弱之人,但氣功卻非人人可練,稍有不慎便易走火入魔。因此,他創了一套操術,將氣功心法中淺易的部分融入其中,使得婦孺老弱皆可練習,便是八段錦。”
淩子墨聞言,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道:“經脈氣弱?這就是以前那位蕭大夫給你看病的原因麼?”
夢蝶一怔。
憶起當年蕭大夫曾說,娘親病症的根源便在於經脈氣弱,這是先天體質問題,無可奈何,唯有靠後天調養彌補。但娘親卻直到病發數年才知道病因,那時已經藥石罔效。既然母體有先天之症,子女也極可能有同種問題。因此,自那時起,她就遵照蕭大夫的囑咐練習八段錦。十年來,雖然心神不定之時,偶有些不適,但卻從未患過什麼大病。夢蝶便深知這八段錦之功效,同時也印證了自己確是經脈氣弱之體格。
但她卻含糊應道:“那時年紀太小,哪裏記得那麼清楚。”他有太多要操心的事,她不願再提及這些,令他再添煩憂。
淩子墨是何等聰穎的人,一見夢蝶的神情,已然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又見她含糊其辭,不願細說,立即明了她的心意,於是裝作毫無所覺的模樣,轉開話頭:“不是給我做了好吃的麼?這會兒可餓壞啦!”
說話間,初春端著一小鍋熱氣騰騰的粥進來了。
夢蝶親自盛出一碗,端給淩子墨,一陣鮮香撲鼻而來。淩子墨剛才說餓隻是要岔開話題,此時一聞卻突然真的覺得饑腸轆轆了。細看那粥,米粒已煮得極爛,粥裏沉浮著一些剁得極碎的肉末,幾粒青翠的蔥花漂在麵上,他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就要放進嘴裏。
夢蝶急道:“小心燙口!”
淩子墨睨著她一笑,這才吹了吹氣,小心地喝了一口。蔥香與肉香混合著,一起滲透在粥裏,熱熱的一口下去,頓時覺得全身都暖洋洋的,淩子墨當下便把一碗粥喝了個幹淨。
轉頭再看夢蝶,她正支著下巴,坐在一旁笑盈盈地看他,這一瞬間,在他二十幾年的生命中,忽然第一次恍惚有了家的感覺。
夢蝶見他突然停下不吃,隻顧怔怔地看著自己,不禁訝道:“怎麼?不好吃嗎?”
淩子墨眼角眉梢一片柔和,一雙桃花眼似風流不羈又似真心無限:“但凡是你做的,都好吃。”
她愣了愣,抿嘴一笑:“你若喜歡,我常常做給你吃便是。”
“那可不行,”淩子墨握住她的小手,“王妃累壞了,本王可會心疼!”
“越說越不正經了!”夢蝶把手抽回來,有些羞赧地瞄了一眼初春,初春這次卻學乖了,明明聽見,卻是一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模樣,隻是嘴角憋不住向上揚。夢蝶隻好裝作不見,起身又給淩子墨添了碗粥。
他卻再次拉過她的手,在掌中輕輕摩挲,半晌,低低問道:“你常常做這些活嗎?怎的手掌如此粗糙?”
夢蝶明白他是指她掌中的薄繭,遂淡然笑道:“我喜歡親自做這些,不僅如此,還喜歡蒔花弄草,開田種菜。農具拿得多了,手自然粗糙。”
“原來你喜歡做這些事?”淩子墨懶洋洋地笑,“難怪上次非得自己動手,差點把園子也給燒了!”
夢蝶啐他一口,不再理會。
淩子墨卻忽然想到,她一個花季少女,丞相千金,本應該如京城裏其他的名門閨秀一樣,閑時結伴踏青,相聚吟詩作畫,跟著父母兄長出席權貴間的各類宴會。若不是長年過著幽閉的日子,怎麼會閑到要去蒔花種菜?想到這裏,不免心中微微一疼,於是又摩挲著她的手心道:“明日便要回複朝務,今天我已推了一切應酬,好好陪你!”
夢蝶卻調侃地笑道:“我這裏可沒什麼新鮮有趣的事物,王爺就不怕悶壞了麼?”
“倘若悶了,我帶你上街去逛逛可好?”
上街啊!夢蝶的眼睛亮了。真是記不得上一次上街是什麼時候了,大概是娘親還康健的時候吧?娘親牽著她的小手,街上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她見到賣冰糖葫蘆的,便吵著要吃,娘親溫柔地笑,給她挑了串最大最紅的……
這麼多年,她一直幽居一隅,並不是不想上街。起初是因為不願出門多惹事端,後來,她愛上讀書,從書裏就可以了解到外麵世界的一切事物。於是她漸漸地領悟到,身體的禁錮並不是真正的禁錮,心靈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習慣了簡單、安靜的生活,出門上街也變得不再那麼有誘惑力。
但此時,淩子墨提及,她才想到,如果她願意,現在完全可以不用再過幽閉的生活,那麼偶爾出去走走,也未嚐不是件好事呢!想想十餘年未去過的外麵的世界,夢蝶心裏也不免有些好奇與激動。
淩子墨見她神情,便知她意有所動,便道:“看來王妃沒什麼意見,那就這樣決定吧!”
夢蝶初時以為他隨便說說,不想卻是說去就要去,不由愣愣地問:“現在就去?”
淩子墨笑著揉揉她頭發:“當然不是現在!至少讓我把王妃辛苦熬好的粥喝掉吧!”
兩人正在說話間,一碗粥還未喝到一半,隻見林夕寒領著一名侍女進來,正是吳佩卿身邊的大丫頭珍珠。淩子墨見了,不禁雙眉微微一擰,手中的勺子便放下了。
“什麼事?”語氣冷然。
林夕寒見屋子裏一派柔情蜜意的氣氛,早就心知來的不是時候,但也隻好硬著頭皮道:“王爺,吳側妃病了。”
“哦?病了?”淩子墨挑眉,“什麼病?”
珍珠行了一禮,回道:“吳側妃受了涼,身上發熱。”
“請大夫看過了麼?”淩子墨神情不動。
“大夫已經看過了。”
“那不就行了?”淩子墨語氣裏已有一絲不悅。
珍珠跪下道:“大夫雖然看過,但說吳側妃愁思鬱結,隻怕不易好。奴婢鬥膽請王爺去一趟雅芳苑,看一看吳側妃。”
淩子墨冷然不語。
珍珠見他不為所動,想起吳佩卿剛才對她所說“若請不到王爺就不要回來”,急忙在地上磕了幾個頭:“王爺已多日未去雅芳苑,吳側妃心情自然不佳,請王爺看在吳側妃對您一番情意的份上,去看一看她吧!王爺倘若不去,珍珠隻能長跪不起!”
淩子墨卻拿起了勺,繼續喝粥。他心中惱恨吳佩卿在國宴時的作為,若不是她有意刁難,夢蝶不會被逼撫琴、飲酒,以至於一場風寒久久不愈。
夢蝶雖然知他心意,但此時見珍珠神色淒惶,心中不忍,便想相勸。不料尚未開口,淩子墨卻若無其事地向她道:“蝶兒去準備一下吧,我們不是說好要上街去麼?”
夢蝶聽他這樣說,一時無語。
眼見屋裏氣氛僵硬,隻聽林夕寒不緊不慢地道:“吳側妃既然病了,王爺於情於理,都還是去看望一下的好!”
淩子墨手中的勺子舉到一半,聞言突然頓住,轉頭盯了林夕寒一眼。隻見林夕寒也正盯著他,不慌不忙,目光鎮定。
屋子裏一陣安靜。
突然“咣”的一聲大響,淩子墨將勺子往碗裏重重一放,以至於連粥也濺了出來。接著,他猛地起身,長袖一拂,便走了出去。
珍珠愣了一會,急急地起身跟著去了。
夢蝶怔怔地看著他出去,輕輕地歎了口氣。
林夕寒卻沒有走,他一直看著夢蝶,此時開口道:“吳佩卿畢竟是兵部尚書之女……”
夢蝶搖頭一笑,正要說話,卻先一陣咳嗽。
“你……”林夕寒關切之情,溢於言表,他上前兩步,手抬了抬,卻終究放下了。
初春急忙扶著夢蝶坐下,給她輕輕拍背。
“你放心,我明白的。”夢蝶一邊咳,一邊擺手,臉上仍帶著笑,這微笑卻不再那麼淡然。
良久,她終於順過氣來,仍然凝望著淩子墨出去的方向,輕輕地道:“我隻是心疼他,連在自己的王府裏,也不能依著心意過日子……”
林夕寒看著她,眼中不自覺地泛起異樣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