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五、身世凋零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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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認真看了看夢蝶,半晌,點點頭,又搖搖頭:“你若真想幫他,無須身死,隻請你信任他,並且好好保重自己。”
    夢蝶不解地抬起頭,卻見他臉色鄭重。
    林夕寒抬頭看天,緩緩而道:“我與子墨同齡,初與他相識,都是十五歲。我自小無父無母,隻跟隨師父習了幾年功夫,就獨自漂泊江湖。識得他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便是這世間最孤苦無依之人,沒想到,遇到了他,我才知道,他雖然隻是沒了母親,卻比我更孤苦百倍。
    “外人看他,是天之驕兒,皇帝最寵的幼子,與皇後、如妃皆有母子之誼,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卻不知這一切隻是表象而已。事實上,太子與煒王身後都各有靠山,皇帝寵他,初時不過是憐他自幼喪母,皇後與如妃養育他,不過是想將他收為已用。若非他從小便懂得察顏觀色,謹言慎行,又兼勤學上進,終於在朝中有了立足之地,隻怕早已成了權力鬥爭的犧牲品。與他相比,我縱使獨自漂泊,卻至少還能瀟灑自由。他卻一直無依無靠,進退維艱,宮內宮外,滿朝文武,甚至連個真正可信之人都沒有……”
    夢蝶聽得怔住了,原來淩子墨身世如此不堪。可以想像,一個繈褓之中就失去了母親關愛的孩子,竟然還要在天下第一等勾心鬥角的環境中長大,是何其殘酷的一件事。相比之下,自己幼時還擁有過娘親的溫暖與關懷,娘親逝後,父親雖然態度冷淡,自己卻仍然衣食無憂,萬事不愁,過著清靜日子,這又已經是何其幸運。
    思及此處,夢蝶隻覺得一陣惻然,又一陣心疼。
    “正因如此,我留在煜王府,表麵上做他的總管,暗中卻幫他進行其它計劃。”林夕寒感慨了一番,又轉頭向夢蝶認真地道,“所以,你若真想幫他,就不要懷疑他對你的心意,也不要讓自己受到傷害——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發生何種狀況。因為,你的平安,你的存在,對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安定。”
    夢蝶沉思良久,才開口道:“你與他既然情如兄弟,那麼請準許我稱你為兄吧!”說著,斂容向林夕寒鄭重地行了一禮:“多謝林大哥這番心意!今日的話,夢蝶必將牢記於心,不敢或忘!”
    **
    林夕寒將夢蝶送回絮園,再回到前廳之時,莊之鑒已經走了。
    淩子墨獨自坐在廳中,正將一個茶杯蓋玩得出神。
    林夕寒進來,他頭也沒抬:“她回去了?”
    “是。”
    “沒有問什麼?”
    “問了。”
    “你怎麼說的?”
    “什麼都說了。”
    淩子墨捏著杯蓋的手頓住,盯著林夕寒:“什麼都說了,是什麼意思?”
    林夕寒兩手一攤,聳了聳肩,一臉無辜。
    淩子墨眨了眨眼,目光又轉回自己手上的杯蓋:“那她又怎麼說?”
    “她說,”林夕寒一字一頓地道,“高山未盡海未平,願我身死子還生。”
    “啪”的一聲,淩子墨手中杯蓋落地,碎成幾瓣。他的手緩緩地握成拳,用力得指節發白,低頭呆看著地上碎裂的杯蓋。“……願我身死子還生,願我身死……子還生……”他喃喃地重複道,良久,忽然猛的仰起頭,看著房梁,目中似有淚花閃爍,卻忍住了不願讓它流出來。
    林夕寒默然不語,找了另一張椅子坐下,靜靜地等他情緒平複。一個生來孤苦的人,突然間知道了這世上竟然有人願意以性命去愛他,難免總會有些激動與失態的。淩子墨何其有幸,能遇到莊夢蝶這樣一個女子,自己的那一個人,卻在哪裏呢?
    許久之後,淩子墨握緊的拳頭才漸漸鬆開。顯然為剛才的舉動有些赧然,他稍帶狼狽的看了林夕寒一眼,卻見對方正了然地看著自己,心中這才釋然。
    “是煒王。”他清了清嗓子,忽然沉聲說道。
    “煒王?”林夕寒皺了皺眉,“竟然是煒王!”
    他二人早已料到,早年淩子然能立為太子,全因當時立了戰功,人心所向,皇帝才順水推舟。如今朝中兩派鬥爭激烈,皇帝卻視若無睹,聽之任之,很可能是對繼位人選另有想法。但淩子非除了是嫡子,無論才幹、品行都較之淩子然不如,顯然並非勝任皇位的最佳人選。今上在位二十餘年,雖未有開創盛世之舉,至少國泰民安,也算得上一位明君,林夕寒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會在儲君一位上屬意淩子非。
    淩子墨冷哼一聲:“你是低估了父皇對她的感情!”這個“她”顯然是指淩子非的生母,已逝的王皇後。
    林夕寒聞言一愣:“僅是因為這樣麼?”
    “否則,你以為還能因為什麼!”淩子墨聲音裏添了一絲憤恨,“當年她做下那種事情,他都能裝作不知。如今死了這麼久,後位卻依然空置。”
    林夕寒輕歎一聲:“照你這樣說,也不無道理。”
    “我隻是沒想到,他竟然昏庸至此,現在還想讓她的兒子繼承大位!”淩子墨依然恨恨地道,“慶幸我早懷疑他當初隻是試探我,並沒有昏了頭地以為,他真的想讓我做太子。否則……”他哼了一聲,不再說下去。
    林夕寒點點頭,問道:“那你怎麼答複他?”忽然一驚,又問道:“難道他真以王妃相脅?”
    “自然先與他周旋著。”淩子墨沉著臉道,隨即又冷哼一聲:“蝶兒既然已經入了王府,豈容他再耍什麼伎倆!”
    話裏透著一股凜冽,林夕寒聽了,也不免覺得一陣寒意。
    “夕寒,”淩子墨忽又想起什麼,“你去查一查蝶兒幼時的事情。”
    林夕寒遲疑道:“你是指莊夫人的死因?”
    “不止這個,蝶兒自小到大所有的事情,我都要知道。”淩子墨一字一頓地道,“我絕不會讓旁人有機會傷害她,哪怕隻是一絲機會!”
    **
    淩子墨又忙了幾日,直到初九這一天的夜晚,才踏入絮園。
    將近子時,屋裏還有燈火,淩子墨推了推門,閂上了,於是輕輕敲了一下,立時聽到輕巧的腳步聲。開門一看,卻是值夜的紫畫。
    紫畫見到是他,又驚又喜,急忙讓了他進去,口中輕聲道:“王爺可算來了,王妃每日都等得很晚,這會兒剛睡下呢!”
    淩子墨心中一暖:“每日都等到很晚麼?”
    紫畫正要回答,內屋傳來一陣咳嗽聲。
    淩子墨皺了皺眉:“怎的還在咳嗽?”
    紫畫壓低聲音道:“年前本已大好,除夕那夜回來之後又加重了,近幾日雖然好些,卻難以好得徹底。”
    “可曾請大夫來看過?”
    紫畫稟道:“看過了。大夫說病後飲酒,又兼大耗心神,未散盡的寒氣鬱結在胸,一時難以痊愈,隻有慢慢調理。”
    淩子墨聽了,默然無語,半晌才道:“今夜我在這裏歇息,你且下去,不必伺候了。”
    紫畫低頭應是,輕輕退出去,把門帶上。
    淩子墨入得內室,走到床頭,撩起帳子,朦朧燈火之下,夢蝶正睡得安靜。隻見她眉目柔順,神態安寧,隻是臉色略見蒼白,以至於一雙又細又長的柳眉和又彎又翹的眼睫黑得格外濃密。
    這幾日,林夕寒一直在查訪十年前丞相府的舊人,並陸陸續續地將所得的消息報與淩子墨。雖然許多事情未能探得明明白白,但對夢蝶十餘年來的生活,還是了解了個大概。然而僅僅是這個大概,已經讓他覺得心中無限憐惜。
    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撫上她的發際,卻見她眉頭微微一皺,呼吸急促起來,像是忍受著什麼痛苦,接著又是一陣咳嗽。他頓時緊張得縮了手,仿佛她是個易碎的瓷器,一碰就會破碎。
    他正手足無措之間,她的眼睫微微動了一下,接著若有所感似的,緩緩地睜開眼。
    他怔怔地看著她,隻見她凝視了一會,眨了眨眼,臉上泛起一個溫暖的笑容,清如流水的目光中柔情無限,輕輕地道:“你來了……我大概又做夢了吧?”
    他微微地笑了,又撫了撫她的長發,柔聲道:“不,你沒有做夢,做夢的是我。”
    夢蝶緩緩伸手握住了他溫暖的大手,笑容像漣漪一樣擴大:“你做了什麼夢?”
    “我的夢裏,有一個美麗的仙子……”淩子墨輕聲說著,俯下身去,吻住了她。
    夢蝶覺得心中快樂難言,幸福來臨得如此突然,美妙得像是一個夢境,令人想不惜代價,挽留住這一切。
    她呢喃地道:“子墨,請你,要了我吧!”
    淩子墨喘息著,支起身子看她,隻見她滿臉紅暈,眼中水色迷朦,眸子卻漆黑晶亮。他溫柔地笑,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待她反應,他又抱緊了她:“傻瓜,等你養好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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