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歸來風波
    接機的這天風很大，二月底刀子似的寒意逼人。我和媽媽在出口處等了好久，誤機的通知讓我有點發慌。媽媽拉了拉我的胳膊叫我不要著急。
    其實我看到顧小川了，但是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打個招呼。他一個羽絨服裹得嚴嚴實實，隻一雙眼睛左顧右盼，想來比我們還要緊張。
    江城出國的這一年我沒再見過顧小川，本來也沒什麼聯係的理由。
    作為他們關係的知情者我卻還放不下。每每想到這就不由得唾棄自己，可是江城的身影總是在我決心好好開始自己的生活時浮現，大概是得不到了，所以總是忘不掉。想到這不由得想起吳帆，他的糾纏或許和我曾經的執著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吧。
    有時候我也想情該知所起啊，難道就是因為聲音，就是因為容貌？或許。我從沒走近過江城，更談不上了解他，可是卻是一門心思的喜歡他，有點兒崇拜的意味。別人都說暗戀最美，因為你喜歡的是自己想象中的存在，隨你所願。我從前不信，這一年來想著覺得還挺有道理。
    和顧小川競爭？我不是沒想過，但是僅僅是一閃而過，不論插足別人的感情我做不做的出來，僅從結果考量我就放棄了這個想法。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是我能拆散的了的。當然我也曾有些陰暗地想，兩個男生能走到最後？要是他們不在一起了我再出現呢？不過轉念又自嘲的笑笑，希望他們不會走到這步。
    媽媽好像叫了我一聲，我晃了晃腦袋集中了注意力，“媽，怎麼了？”
    “盈盈，你看那是不是小川啊？”媽媽有些不確定地指了指不遠處武裝嚴實的顧小川朝我問道。
    我裝作仔細看的樣子伸了伸脖子說，“好像有點像……”
    “我們去看看，小城腿受傷的時候他幫了咱們多大忙啊。”媽媽拖著我往顧小川那兒走著。
    得，不用我做決定了，媽媽要去感謝她的恩人了。要說我們今天來接機純屬一廂情願，江城走的時候倒是知會了媽媽一聲，回來的時間是媽媽提前許久一直問一直問江城才說。一得到確切時間，媽媽就掰著手指數他什麼時候能回來，所以今天才拉著我一起來了。
    說實話我沒那麼灑脫，最多隻能做到不打擾，江城剛離開的時候我還犯傻，有時候會以妹妹的身份去聊聊天關心關心他，後來漸漸想明白了一些，聯係就更少了，所以他回來的消息我是從媽媽那裏知道的。至於顧小川……
    “哎呦，還真是。”媽媽走到顧小川麵前細細看了幾眼，興奮地說。
    顧小川本來飄忽的視線隨著媽媽的話語落在了她的身上，他有一絲疑惑，旋即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阿姨好。”
    “好孩子，你這是來接人？”媽媽的笑容滿麵的問道。
    “嗯……”顧小川有些猶疑，我想我大概知道他為什麼停頓，他現在麵對的是江城的媽媽，如果他要和江城在一起不可能永遠瞞著家裏人，雖然江城現在和他媽媽的關係並不好。
    他們的事情我沒有告訴過別人，雖然江城說的時候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也沒有叮囑我保密，但是我始終覺得這種事情如果不是本人願意說願意公開我還是不要瞎摻和了。
    “我和盈盈來接小城，”媽媽說著還把我往顧小川眼前拉了拉，“你是？”
    我注意到顧小川神色中的尷尬，衝著他笑了笑，有點好奇他會怎麼回答。
    可是我的好奇還沒有結果就被打斷了。
    一年不見，除了服飾上的變化江城的氣質也變了不少，他四處搜尋的眼光還有疾行的步伐掩蓋不住那份成熟的氣息。
    媽媽衝著他用力的揮舞著手臂，像是要吸引來他的目光，可我注意到江城沒有朝她看。在茫茫人海中他們的視線相遇，一個冰冷的麵容瞬間化了凍，一個期盼的神色雀躍。
    這一刻我是真心祝願他們可以幸福。
    可是也隻是祝願，因為隨後我看到媽媽尷尬的神色。
    江城沒有風塵仆仆的倦容，他攬住顧小川肩膀時的和諧讓我歆羨，如果忽略掉旁邊這兩位無關的看客的話。
    他大概是沒有注意到我們吧，可能他的眼裏隻有顧小川，況且媽媽似乎是想給他個驚喜，來p市接機並沒有告訴他。
    “咳咳……”媽媽幹咳了兩聲成功的吸引了他們倆的注意，顧小川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而江城一絲驚訝過後並沒有鬆開手，倒把顧小川摟的更緊了些。
    “你們兄弟感情真好……”媽媽顧左右而言他，我知道她其實不是這麼想的，你隻要看她攥緊的拳頭便會明了。
    接下來是短暫的沉默，江城若有若無的拍了拍顧小川的肩膀，顧小川抬頭看了看他，有些猶疑的眸子堅定了不少。
    “我們不隻是兄弟，”江城神色認真的看著媽媽繼續說道，“我們是要一直在一起的。”大概是沒想到合適的詞語表述，我們互為男朋友？想來江城也沒有料到一下飛機第一件事不是久別重逢敘舊情而是出櫃……
    媽媽的臉色立即大變，不是氣憤而是不敢置信，仔細看來還有點痛苦和悲傷。
    “小城……你別和媽媽開玩笑，媽媽就是想給你個驚喜才沒告訴你來接機的，你別嚇媽媽。”媽媽聲音控製不住的有些顫抖。
    “我沒有開玩笑。”江城說的很認真，相信媽媽也隻是為了找個安慰自己的理由罷了。
    “小城……你這……”媽媽有些慌張的看著江城，轉而又看了看顧小川，“小川……這是，真的？”醫院那段記憶瞬間襲來，媽媽靠著我才勉強站穩，她顫抖的身體依稀可感。
    顧小川雖然依舊麵色通紅但是卻堅定地點了點頭，江城望著他笑了笑，他也回之一笑。
    媽媽看著兩人間微小的互動，聲音抖得更厲害了，我感覺下一秒鍾她就要站不穩了似的，“小城……都是媽媽的錯，可你不能這樣……”媽媽試圖走上前去拉住江城，但她大概是意識到了自己的無力，沒有繼續動作，“小城，你這樣以後怎麼辦，別人怎麼看……”媽媽說著看向顧小川，“小川，你是個好孩子，你好好想想，也勸勸小城……”
    我暗暗歎了口氣，媽媽這是急糊塗了，他們兩人怎麼可能互相規勸？其實看到這樣的場景除了感到無力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我不可能幫著媽媽指責他們倆，因為我早已暗暗接受並祝福了他們；同樣我也不可能幫著他倆說服媽媽，我沒那個本事也沒那個必要，更不能為此讓媽媽覺得眾叛親離所有人都反對她，我能做的隻是中立，而已。
    “小城，跟媽媽回家吧，啊？”媽媽抓住突然抓住江城的一隻手急切的說。
    江城搖搖頭，我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不忍，或許都是善良的人，江城到底是不忍心這麼對待自己的親媽媽。而媽媽大概忘了，她同江城的關係隻不過是緩和了一些並沒有達到會跟她回家的程度。
    “媽，咱們都冷靜一下吧。”我抓住媽媽的胳膊說。
    “啊？”媽媽轉頭看了看我，臉色變了變，隨即問道，“盈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說完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我猶豫了。
    媽媽沒等我說話自己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們瞞著我呢……”話音未落淡淡的笑出了聲，我有些害怕，這樣失神的媽媽讓我很擔心。
    “媽……”我晃了晃媽媽的手，試圖把她的注意力集中到我這兒，可是……
    江城同顧小川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急忙走上前來攙著媽媽，顧小川臉上的擔憂十分明顯，他的情緒表露的很徹底，隻聽他低低地叫了一聲阿姨，媽媽朝他看了一眼，沒有掙脫他的手臂，沒有任何肢體動作，隻是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江城雖不像顧小川那樣明顯，但顯然他也是擔心的，畢竟是血脈相連。
    周圍的人大多形色匆匆，但總有些人愛看熱鬧，我感覺到有幾雙眼睛一直掃視著我們不由得催促著他們趕快離開。
    風依舊刺骨，比來時更凍人。媽媽一直麵無表情的握著江城的手，想來要是她清醒的時候不會這麼直接吧，江城應該也不會願意這麼親密。
    事情總該要解決，那天我同媽媽徹夜長談，窩在江城提前租住好的房間。
    媽媽不停的重複說是她的錯，她不應該在江城小的時候離開他，不該拖了這麼多年沒把他找回自己的身邊。如果自己能早點把江城接回自己身邊，在去學校遠遠看著他的身影的時候勇敢一點兒和他好好談談……他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做傻事。
    大部分時間我是在聽，媽媽絮絮叨叨間對自己的否定與悔恨，可是沒有如果。即便可以重新來過許多選擇仍不會改變，假使媽媽真的好好照顧江城了他就不會再遇上顧小川不會再喜歡上他嗎？就算沒有顧小川的存在，他也有可能遇到別的人別的事。媽媽這樣一味的後悔與自我譴責我不能同意但又不能說些什麼來反駁她，隻能委婉的安慰她。
    她對我的知情不報沒有太多的話語，大概現在兒子的問題比較棘手，沒工夫細想這個過程，正好。
    顧小川回家了，江城在隔壁房間，可是我聽得到他的腳步聲輾轉徘徊也是直到深夜。
    “媽，你想讓我哥從心底裏認你這個媽媽嗎？”媽媽聽到我這話不由得抬起了頭，神色清明了許多。我終於還是打破了自己中立的立場。
    “想……”媽媽點了點頭說。
    我承認這種類似交易的行為在親情的構築中有些不那麼令人舒心，但這是我此刻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
    因為虧欠，因為愧疚，所以妥協。
    我不知道的是原來顧小川的媽媽是那麼相似。
    “試著接受呢……”我偷偷看了一眼媽媽的臉色，沒有變化，靜靜地聽著我說，“剛開始可能會很難麵對，男孩子在一起怎麼行……沒有婚姻、沒有孩子、被所有人側目相對……”，“但是，他是你的孩子，你想不想讓他過得開心幸福？”
    媽媽搖了搖頭，有些痛苦地說道，“可是……”
    “可是他已經痛苦了十多年，孤獨了十多年，沒有爸爸，沒有媽媽，他就一個人。”我接過了媽媽的話，不知道這是會加重她的愧疚還是會以毒攻毒……
    媽媽沉默了，良久才說道，“可是，這樣他就會開心了嗎？”
    我心裏暗暗鬆了口氣，媽媽有些鬆口了。“你看呢？”
    “……”媽媽像是要說什麼卻又沒說出來，大概她也認同這一點吧。
    我狠了狠心繼續說，“你在這個時候支持我哥會讓他覺得你可以親近，反思自己之前對你是不是有些太惡劣，”我頓了頓，在情感中加入這些過於理性的權衡還是有些異樣的感覺，“相反，你要是一直強烈地反對他他還有可能回來嗎？”，“本來就緊張的母子關係要用斷絕關係來收場嗎？”我斟酌著字句說著。
    媽媽又是長時間的沉默，在我戰戰兢兢地等待中她終於抬起了頭，我看到她眸子中的決心，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媽媽抱住了我，她幽幽的歎息劃過我的耳畔，緊接著我聽到她一聲無力又釋然地慨歎，“盈盈，我還不知道你這麼會說話。”
    我愣了愣，淡淡一笑，安慰似的撫了撫媽媽的背。
    “別擔心我了，我靜靜想想吧。”媽媽的話語幾乎是完全妥協的表現。
    我靜靜地看著媽媽入眠，本以為會很久，沒想到這麼快，精神太緊張稍微放鬆下來就受不住了。
    我抬頭看看天花板，黑咕隆咚的隻有個輪廓。
    是啊，妥協，為了你們的幸福吧。
    我卻長久的難以入眠，自己現在扮演的算是什麼角色呢？
    果然，江城還沒有睡，他的房間微弱的光芒透過門縫投了出來，我輕輕敲了敲門。
    是我喜歡的樣子，卻不是我能夠追求的人。
    江城有些詫異地看著我。
    “媽媽大概接受了，剩下的，你們加油吧。”
    江城定定的看著我，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有一絲欣喜。
    “謝謝。”這聲誠懇的道謝我除了報之以一笑外別無其他。
    是可以一謝的角色吧，我轉身離去，這大概就是最終的關係。